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笔趣阁 www.shuqv.com,最快更新退步主义者最新章节!

    我凝望青空。青空刺痛我的双眼。琉璃色的浪潮,呛得我喘不过气。我徜徉在青空里。然后,我化为透明的波浪。我用脊椎感受浪涛声。从那里,单调的节奏将缓慢的蠕动散布到天空里。

    我憔悴不堪。夏季的太阳有如狂暴的湍流,锐利地将我刺穿。此时,我的身体软弱无力,宛如一阵浓雾飘落沙中。我已经无力注意自己是否有能力抵抗。于是,强烈又灼热的光线湍流,仿佛进入我体内,化为我的血肉。

    这里有一座白色灯塔。戴着三角形帽子。将白日梦放进波光粼粼的大海。我尝到旧日回忆的滋味。前往佐渡的船只将一阵青烟送进天空。高耸的沙丘在海岸蜿蜒。沙丘的山腰处,种着一排抵御西伯利亚冬季寒风的胡颓子树。蟋蟀在太阳的强光下陶然欲醉。传出动人蝉鸣的松林随风摇曳,一路由山顶蔓延到城镇。我在胡颓子树丛中伫立。

    我恰如沙丘上的瞭望台。瞭望台的窗户往四面开展,风景————色彩、气味和声音在窗外流逝。这些风景正是我自己。我透过瞭望台的窗户,把自己送进来。四季在我的体内孕育与成长。我将一切幻化为风景。于是,在我开始思考自我之际,我也成了在窗外流逝的风景。我感到一股远古的气息。有个声音不断地呼喊母亲。

    我已经累了,再也无力追寻。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因此,我已积劳成疾。疲劳耗弱我的身体,几乎让我无以生存。偶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于是,残存的我,感到一股淡淡的疑惑。我的疲劳————打个比方,我盯着一只停在胡颓子枝上的虫子。虫子轻轻拍打它透明、纤细的羽翼。我发现我的身体再次化为透明的波浪。我的世界轻于浓雾,仅剩光与暗。虫子的羽翼在我身上映出淡淡的阴影,摇曳着。草丛把暑气留在灼热的空气中。虫子飞走了。掀动的羽翼猛烈地拍击着我的心脏。我喜欢沉浸在这股坠入太阳之中的美好晕眩中。

    长久以来,我不断寻求各种事物。却没能抓住任何一种。于是,我两手皆空,已经失去追寻的目标。我感到悲伤。我想抓住悲伤,终究还是落空了。我缺乏悲伤的感受。我只能漠然地,感受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空虚感。在漫无边际的空虚里,火红的太阳升起、落下,夜晚降临。日复一日。

    还有什么值得我寻求的事物吗?

    我不停追寻。但是只能感受到自己狂热、虚掷光阴的体臭。我回头挖掘自己的回忆。有一天,我在记忆的最深处,找出一张满是尘埃的面容。那是一名少女。她住在我的故乡。我记得我们只说过一两次话,自从我离开故乡至今近十载,我们从未见过面。如今,我不知她是生是死。然而,那张我翻出来的、满是尘埃的面容上,却不可思议地充满活力。几天后,我再也无法分辨,那是面容的活力抑或是我本人的活力。我受到某种力量驱使,踏上旅途。煤烟熏黑我的双颊。

    我回到故乡。

    我的老家已经不复存在。我把装着四五本旧杂志和安眠药的包袱,扔在被烟熏黑的旅馆里,被夕阳晒到褪色的四张半大小的榻榻米上。

    亮得过头的天空,更显得雪国灰蒙蒙的房子死气沉沉,满是苦闷,历久不衰。飘着雪的铅色天空,悄悄躲在镇上的某个角落。镇上弥漫着一股轻薄的情欲。社会新闻精心穿上棉质的盛装……我已经成了异乡人。无论是气候、风情、居民还是感情。大热天里,我把手揣在怀中,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打开窗户时,窗框不断传来微弱又清脆的声响。在沉睡的行道树中,这个声音平静地为我指出一条路。这份寂寞,为我带来往下走的力量。我用猜疑的眼神,望着每一位跟我擦身而过的女子。女子经过之后,我半带讽刺地告诉自己,她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暗自窃笑。我顽强抵抗,怕得不敢回头。一切都是偶然。请让我的悲伤、我的恋人(也就是那可笑的、充满谜团的恋人)在偶然之中与我擦肩而过吧。那应该不是她吧,我心想,有朝一日,这份懊悔能否让我的悲伤化为珍宝呢?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我彻底回想她的面容,她正确的轮廓总会模糊,消失在我的眼底。我连忙闭上双眼,追逐那团逐渐消逝的形体。不过,那里只剩下黑暗。我想在那里重新打造新的面容。我把白色圆形放在黑色幕布前。加上眼睛,加上鼻子,加上嘴巴。在我的女神赋予我灵感之前,我平静地努力保护那个圆。白色的圆形不怀好意地伸缩。每当我加上一个特征,圆形就会抢在我之前,阴险地消掉另一个特征。为了阻止它的动作,我加快描绘的脚步。圆形也顺着我的怒火,宛如旗子般剧烈摇晃。我只能宣告放弃,睁开双眼。房子、树木、路面鲜明地映入眼帘,它们全数遭到太阳吞噬,这是现实之中的夏季。此情此景宛如奇迹,令我惊叹不已,痴傻地看了好一会儿。我在不知不觉中,抹去流淌在脸颊上的汗水。

    在我心里,她是存在感极为薄弱的实体。我只记得少女时期的她。那是毋庸置疑的现实。然而,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我的心里长大成人。在我心里长大成人的她,跟那个在现实中长大成人的她,也许已经判若两人了吧。我心目中的她,也许早已化为一种概念,成为一种象征。不过,我追着这个概念,沐浴在北国海港小镇的阳光下,这样的我,既没有概念又缺乏象征。这就是现实中的我。如今,我走在满是尘埃、毫无生气的马路上。虽然我疲惫不堪,不过,我拥有生命与青春。因此,她还活着。她还拥有力量。除了见她一面,追寻她的脚步之外,我别无他想。

    凝望着这样的我,我觉得我像梦境般遥远,也像是无边无际的风景。我在故乡落下点点足迹,同时感到现实中的这一瞬间,有如回忆中的梦境般遥不可及。我再也无法满足于这样的梦境与风景。也许我更喜欢把化为风景的我及化为风景的她,摆在我的心底。于是,化为风景的我,有如空气一般,在镇上流动。燕子,还有我,穿越过这座小镇。

    镇上的尘埃、镇上的熙攘,深深渗入我身体里。即便悄然躲进森林里,渗入肌肤的熙攘依旧环绕在我身边。沙丘上,遥远的夜空中,人声鼎沸的脚步声仍然在我的肌肤底下蠢动。然后,消散到夜空中。于是,夜里的寂静及浪潮声,取代了那些逸散的杂音,清楚地渗入到我体内。我感到我体内有股清澈的声音。夜空、全宇宙为我带来甜美的宁静。

    这天夜里,我再度前往镇上唯一的天主教堂,抛弃那些鼎沸人声留下的杂垢。黑暗的教堂传来儿时的华尔兹乐声。黑暗之中的阴影、可疑的浪潮,陷入我昏昏欲睡的梦里。白杨树浓烈的香气,熏得我睁不开眼。我听见吵嚷的蛙鸣。以前这里有个德国神父。我依稀记得他的黑色法袍与满脸胡子。因此,人们称这座映照着罗马风十字架的荒凉池塘为异人池。池塘被沙丘及白杨林围绕。我十岁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玩。白杨林已显秋意。阵雨和着巨响将叶片扫落,红色的夕阳从云隙间探头,我披上斗篷。当教堂的钟声响起时,我抛下钓竿,用尽全力跑回家。我在圣诞节的时候领过零食。穿越白杨林,可以看见寻常人家的灯火。那户人家的窗户没有关上。裸身男女在屋子里用餐,在阴影之中,健壮的肌肉清晰可见。以前,我的朋友住在这里。他长我四五岁。我们镇上的中学,就数他最孔武有力。他的柔道很强。当时我才一年级,我每天都会翻过教室的窗户逃跑,到海岸的松树林散步。他是个温柔的人。看到我逐渐步上他的后尘,为了让我远离他坠入的放荡,他把我狠狠训了一顿。大家都以为我是他的跟班。后来我被镇上的中学开除了。他出门打猎,被朋友的流弹波及,死了。

    教堂的窗户一片漆黑,也没有祈祷的声响。我拼命阻止我那个想要高声呼喊的心灵。我听见嘈杂的进餐声响。

    姐姐生病了,住进这座小镇的医院。她身上长了黑色肿瘤。她知道自己挨不过今年。她每天都要照射镭放射线。我父亲也死于肿瘤。我不怕遗传他的病。

    姐姐是个聪慧的人,也是孩子们的好母亲。即使姐姐已经年老,也并未失去少女的睿智。姐姐信赖我。因此,我不想去见姐姐。那份亲情不适合早已化为风景的我,只会在我身上徒留痛苦的刺激。我是个失败者。我早已无力承担那份亲情。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即使听说姐姐的病情,我还是每天犹豫,没去探病。漫无边际地走在路上,偶尔会闻到药味。我闭上眼睛,佯装若无其事。我吃着冰淇淋,专心舔舐小汤匙。

    小镇的报纸讨论起太阳黑子的消息。

    我不想探病,只打算走到医院前。我来来回回。护士看着我,我爬进医院。姐姐冲出来接我。她的模样,与正常人无异。只是她早已坦然看开一切,抱着死亡的决心。当时,从乡下赶来探病的孩子们才刚刚离开。房里还留着没吃完的食物,乱成一团。火车载着兴高采烈的孩子们,在我的面前英勇地走过铁桥。为了让孩子们开心,姐姐不知戴上什么样的面具。她跟我聊起了孩子。还提到长女即将结婚的事。太多烦心事,让姐姐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病情。我抽了好几根烟。姐姐帮我点火柴。姐姐把我的烟蒂放在手心,把玩个不停。姐姐说,她梦见了植物。

    “真想为你办一场盛大的晚宴。”

    姐姐三不五时地提起这件事。我对姐姐说起路易十四的宴会菜单。姐姐说她曾在山毛榉的森林里吃饭。我们两人都虚张声势地说着一些虚幻、不切实际的梦想。我跟姐姐约好每天来探病。孩子们没来的日子,我会留在医院过夜。

    雪国的盛夏特别热,一整天都平静无风。然后,太阳下山,到了夜里,暑气仍然未消。姐姐很爱吃冰。窗外有一些沉甸甸的无花果叶。当月儿西沉,姐姐会在那些叶片上浇水。

    过了几天,我总算遇见一个熟人。我们聊了两三句话,还没露出笑容就分开了。后来又遇见另一个人。他是年老的车夫,他经常叫我搭车。车子载着我,在大太阳下的石子路上掉头。他以宛如吟唱的口吻,向我诉说逐年增长的幸福。我开心地笑了,车篷跟着抖动。啤酒屋的女服务生正在擦拭大门。我们在车夫家享用西瓜。

    她的老家已经住进其他人。年幼的少女靠在墙上,盯着露出电线的大门。在松叶的树荫下,门扉紧闭。三角形的阳光将阴影划开。

    我竖起耳朵倾听。我悄悄避开人烟,抬头望着窗户。我笑了很久很久。我来到海边,到罕无人烟的银色沙滩,我跃入海中,爽快地冲入浪花里。光线在我的掌心留下白色的散射。随着海的深度归于平静。突然,我意识到死亡,我感到恐惧。我的身体比心灵更狼狈。我的手再也无法拍水,手脚都失去知觉。我吐出的海水发出尖锐的声响。我受到方才显现的欲望驱使,感受到近乎滑稽的悲伤。我爬回陆地。我躺在沙滩上。我陷入深沉的睡眠。

    这天夜里,我在医院过夜。我一点儿也不想跟姐姐见面。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谈话一点也不切实际。我反省自己,发现自己根本没说过一句真心话。浮上心头的都是在强调与强制之下形成的产物。我突然发现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闷闷不乐的悲伤向我袭来,来得毫无意义又过于突然,而且我绝对无法下定决心。我对这场游戏已经失去兴致。我心无杂念地看着云朵,看了大半晌。

    姐姐也为自己的谎言感到痛苦。姐姐不希望探病的客人口吐谎言,于是抢在他们之前先发制人,她开心地到处扯谎。那些谎言像是一顶白色的蚊帐。直到半夜熄灯之前,我们俩全都随口乱说一些自己的不幸,互相欺骗。当某人提到事实时,另一个人连忙转换话题,假装同情对方。没有人会为了虚伪的感情流泪。我们精疲力竭地睡去。

    早上,趁姐姐还没起床,我钻出被窝,去了海边。

    港口来了一艘六千吨的货船。港口又要繁荣了,小镇的人们一直在传这个好消息。我在后街闻到厨房油腻的味道,同样在后街,从打开的格子窗传来脂粉味,呛得我不能呼吸。水垢的味道熏得我睁不开眼。于是,我仰望太阳。我的归心又蠢蠢欲动。

    我看见东京的天空。被我遗忘在东京的影子,在人潮里,被人来回推挤,几乎快要粉碎,不停喘息。无言的影子伤痕累累,一脸不悦。我再也没时间流淌虚伪的泪水。所有的一切都迫切地向我逼近。我感到历历在目的悲伤。我必须回到坟墓。

    我们在饭店楼上共进最后一餐。随着越来越多的街灯亮起,我感到异常焦虑。姐姐被我的气势压倒,默不作声。我们前往车站,我们无言以对。火车开动了,我兴奋地不断挥舞帽子。

    别离,竟是这般苦涩。

    我是谁?

    这个月,我不得不参加五场座谈会,因而感到十分困扰。小说家只能靠思考来写作,根本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会讲一些傻话,像是我喜欢或是讨厌某某人。

    对于文学家来说,写作才是一切吧?

    我不想参加座谈会,不过石川淳 [1] 已经抢先一步宣称他拒绝出席座谈会,如果我讲了跟他一样的话,似乎很无趣,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席,不过都没好下场。

    与林芙美子 [2] 对谈时,由于林女士迟到,在她到场之前,我们已经干掉一瓶威士忌,喝醉了。后来有一场是太宰治 [3] 、织田作之助 [4] 、平野谦和我,又有一场是太宰、织田和我三个人,这两场织田都迟到了两个小时(为了赶报社连载),座谈会还没开始,太宰跟我已经醉到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两场座谈会,我只记得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看了现场速记的原稿,我才发现原来我喝醉的时候一派胡言,真可笑。

    我不负责任地大放厥词,说了不少大话,很可悲,不过读者一定很高兴,我本来就喜欢当读者的玩具,即使当个大笨蛋,我也不觉得难过。

    不过我不喜欢座谈会。原因在于文学不是靠嘴巴讲的。文学应该用写的。除了座谈会之外,我也不喜欢对谈或是跟朋友聊天。

    我大约在二十七岁时加入文坛,发行《文科》杂志。发行的出版社是春阳堂,大家长是牧野信一 [5] ,其他同志包括小林秀雄 [6] 、河上彻太郎 [7] 、中岛健藏 [8] 、嘉村礒多 [9] 和我,在这期间,我经常跟牧野、河上和中岛一起喝酒,...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