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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shuqv.com,最快更新公主和偷猎者最新章节!

    那个重要的日子到来的时候,我们两人都起得很早。

    我想去厨房刮一下胡子,而克劳德已经穿戴妥当,跑到外面去整理稻草。厨房是前面的一间屋子,透过窗子,我能看到阳光刚刚爬上树梢,太阳从山谷对面的山脊上缓缓升起。

    克劳德每次抱着一大捧稻草从窗边走过时,我都能从镜子边缘注意到他脸上专注的、气喘吁吁的神情,那颗硕大的圆脑袋向前伸着,布满深深皱纹的前额向上延展到发际线。他这副模样以前我仅看到过一次,那是他向克拉丽斯求婚的晚上。今天他如此兴奋,甚至连走路也显得古怪,轻轻地踩着地面,仿佛加油站周围的水泥地太烫了,他的脚底受不了。为了让杰基舒服一些,他不停地忙着,把越来越多的稻草抱到厢式货车后面。

    然后他进入厨房做早餐。我看见他把汤罐放到炉灶上,开始搅动。他用一只长形的金属汤匙,一直不停地搅啊搅,一直搅到沸腾,大约每隔半分钟,他会身体前倾,把鼻子探入令人反胃的煮马肉的甜蒸汽中,然后开始加入其他作料————三个剥了皮的洋葱、几根嫩胡萝卜、满满一大杯荨麻茎叶、一汤匙情人牌肉汁、十二滴鳕鱼肝油————他用又大又粗的指尖轻轻地拿起每一样东西,仿佛那可能是一小块威尼斯玻璃碎片。他从冰箱里取出一些剁碎的马肉,掂量着抓了一把放进杰基的碗中,抓了三把放进另一只碗中,当汤做好后,他把它分成两份,倒在马肉上面。

    这就是过去五个月里,每天早晨我都能看到的相同程序,但是它从没显得像今天这样紧张和屏息凝神。他不说话,甚至都没有朝我这边看一眼,他再次转身出去牵狗的时候,连他的颈背和肩膀也似乎在窃窃私语。“哦,主啊,可别出什么差错,尤其是今天,别让我做错任何事情!”

    他在畜栏里为狗拴上皮带时,我听到他和它们轻声说话。他把它们带进厨房后,它们欢快地蹦跳着,争先恐后地跑向早餐,两对前脚抬起又踏下,粗大的尾巴鞭子似的左右晃动。

    “对了,”克劳德终于开口了,他问道,“是哪一只?”

    大多数早晨他都会和我赌一包香烟,但是今天是更大的事情将要来临的紧要关头,我知道在此刻,他唯一想要的就是一点额外的安慰。

    当我开始绕着这两条长得一模一样、漂亮而高大、黑如天鹅绒的狗走动时,他注视着我,让到一边,手持牵引绳和它们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以便让我看得更清楚些。

    “杰基!”我试起那个从没奏效过的老把戏,“喂,杰基!”两个完全一样的脑袋以完全一样的神情转来转去地看着我,四只明亮的、完全相同的、深黄色的眼睛凝视着我的眼睛。有时候,我觉得其中一只的黄眼睛要比另一只略微深些。还有些时候,我想我能认出杰基是因为它的胸部更饱满,尾部的肌肉更发达,但其实并非如此。

    “快点。”克劳德催促道,他希望在今天这个关键的日子里我会猜错。

    “这一条,”我说,“这条是杰基。”

    “哪一条?”

    “左边这条。”

    “你瞧!”他叫喊起来,整张脸突然堆满了笑容,“你果然又猜错了!”

    “我不认为我错了。”

    “你差不多大错特错。现在听好了,戈登,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最近几个星期,每天早晨,在你想把它认出来的时候————你知道吗?”

    “什么?”

    “我一直在计算次数。结果是你甚至都没猜对一半!你最好还是投掷一枚硬币来决定吧!”

    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一个每天看到它们并与之擦身而过的人)都不能猜对,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害怕费西先生呢?克劳德知道,费西先生在识别替身方面是个大名鼎鼎的能手,但他也知道,在两条狗没有任何不同的情况下,要看出它们之间的差异非常困难。

    他把装狗食的碗放到地上,把肉较少的一碗给杰基,因为它今天要赛跑。当他退后看着它们吃饭的时候,深重的忧虑又像阴云一般浮上他的面颊,他用那双灰色的大眼睛注视着杰基,这是一种充满热情、融合着爱的目光,这种目光最近只有克拉丽斯才享有过。

    “你看,戈登。”他说,“这正是我一直在跟你说的。在过去一百年里,有各种各样使用替身的方法,有些很管用,有些没效果,但是在整个跑狗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像这样的替身。”

    “但愿你是对的。”我说,我的记忆开始回溯到圣诞节前那个冰冻的下午。在四个月前,克劳德问我借用厢式货车,向艾尔斯伯里的方向驾车离开,也没说去哪。我猜他是去看克拉丽斯,但后来他在下午回来时,带回了这条狗,说是用三十五先令从一个人手中买下的。

    “它跑得快吗?”我问。我们站在油泵旁边,克劳德用皮带牵着狗,看着它。一些雪花飘下来,落在这条狗的背上,厢式货车的引擎还在转动。

    “快吗?”克劳德回答道,“它差不多是你这辈子见过的跑得最慢的狗!”

    “那么你买它做什么?”

    “噢。”他那张大牛脸上浮现出诡秘和狡黠的神情,说道,“我突然想到它可能看起来有点像杰基。你说呢?”

    “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有点儿像。”

    他把牵引绳交给我,我牵着这条新狗进屋擦干它,而克劳德则跑到围栏去牵他心爱的狗。当他回来后,我们第一次将这两条狗放在一起,我还能记得他退后着说道:“哦,老天!”他呆如木鸡地站在它们前面,仿佛看见了一个幽灵。然后他变得既激动又安静,他跪下来,开始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仔细对比它们,在这段持续很长、不出声音的检查中,他甚至连脚指甲和露趾爪————每只狗身上有十八个————都做了相互间的颜色比较,这期间,我能感觉到他的兴奋在分分秒秒地点燃,屋子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暖和了。

    “瞧。”最后他站起来说道,“让它们在房里来回走几次,好吗?”然后他站在那里足足有五六分钟之久,只见他靠在炉灶上,眯起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它们,还皱起眉头,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不相信自己一开始看到的,又跪了下来,重新对它们的每个部位再做一次检查。突然,就在检查的时候,他跳起来看着我,他的脸僵硬而紧张,鼻孔和眼睛周围泛起一种奇怪的白色。“好了,”他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说道,“你知道吗?我们成功了,我们要发财了。”

    然后我们两人在厨房里做了私密性的讨论,制订详细的计划,选择合适的跑道。最后,每隔一周的周六,总共有八次,我们关闭了我的加油站(放弃整整一个下午的营业),一路载着替身去牛津,去往黑丁顿附近田野里的一条肮脏的跑道,虽然它是一个赌大钱的地方,但实际上那里只有一条用旧柱子和绳子拦出的跑道,还有一辆翻过来用以拖假兔的自行车,再有就是远处端头上的六个隔栏和发令员,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在十六个星期里,我们载着这条替身去了那里八次,让它和费西先生在一起,在雨天冰冻的寒冷中我们站在人群边上,等着它的名字被粉笔写在黑板上。我们叫它黑豹,当它的名字出现时,总是克劳德带着它进入跑道,我会站在终点候着它,让它避开那些好斗的吉卜赛狗,这些吉卜赛狗经常有意潜入,在比赛结束时把另一只狗撕成碎片。

    但是你要知道,带着这条狗去那里参赛这么多次,这自始至终的整个过程相当令人悲哀,让它赛跑、看着它,希望并祈祷不管发生什么它总是最后一名。当然,祈祷是大可不必的,我们从来没有真正担忧的时候,因为这老兄根本就不会疾跑,就是这么回事。确切地说,它跑起来宛如一只螃蟹。只有一次它没有名落榜尾,这是因为一条名叫安伯·弗拉什的浅褐黄色大狗把一只脚陷进了一个洞里,折断了肘关节,只能用三条腿跑完全程。但即使如此,我们的狗也只是赢了它。所以就这样,我们使它落到了和低矮的杂种狗相同的最低等级,上一次我们去那里,所有的赌注经纪人都以二十比一或三十比一的赔率押在它身上,他们呼喊着它的名字,请求人们对它下赌注。

    现在,终于在这个四月的晴天,轮到杰基正式上阵了。克劳德说我们不用再让替身去跑了,否则费西先生可能会开始厌烦它,把它给彻底否决掉,因为它跑得实在太慢。克劳德说这是让它离开的最佳心理时间,杰基会领先三十到五十个身长。

    他把杰基从幼犬开始养大,它现在还只有十五个月大,但它是一个快跑手。虽然它还从没赛跑过,但是根据记录它绕乌克斯桥私立学校小跑道的时间,我们知道它跑得快,从它七个月大开始,克劳德每个星期天带它去那里————除了有一次带它去做疫苗接种之外。克劳德说,它的速度可能还没有快到足以在费西先生的赛场里赢得头筹,但是我们现在把它弄成了和杂种劣狗为伍的最低等级,它即使跌倒,再爬起来,但仍能领先二十个身长————好吧,不管怎么说,准能领先十到十五个身长,克劳德这样说。

    因此今天早上我必须去村里的银行,为我自己取五十英镑,再取五十英镑给克劳德,作为他的预付工资,然后在十二点钟锁上加油站,在一只油泵上面挂上这天关门的通知。克劳德会把替身关在后面的围栏里,把杰基放进货车,然后我们就出发。我不敢说我和克劳德一样兴奋,再说,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依赖它,比如买屋和结婚。我也不像他那样,几乎和灰狗们一起出生在狗窝里,整天东游西荡、无思无想————也许除了晚上想克拉丽斯。就我而言,我有加油站老板这样一个职业,它使我一直忙忙碌碌,更不用说二手车生意了,如果克劳德想和狗厮混在一起,我也无所谓,特别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它能成功!事实上,我也并不介意承认,每当我想到我们投入的钱和我们可能赢的钱时,我的胃就会有点上下翻腾。

    两条狗此刻已经吃完了早餐,克劳德带着它们穿过对面的田野,去做一个短暂的散步,而我穿好了衣服,在做煎蛋。再后来,我去银行取款(全部是一英镑的),上午剩下的时间似乎很快就进入到对顾客的服务中。

    十二点,正当我锁上门,并在泵上挂上通知时,克劳德从后面牵着杰基走来,并提着一只用红褐色硬纸板做的手提箱。

    “手提箱?”

    “装钱用。”克劳德回答,“是你自己说的,没有人能在口袋里装下两千英镑。”

    这是一个可爱的、鹅黄色的春日,树篱上的花蕾全都绽开了,阳光照进路对面高大的山毛榉的浅绿色嫩叶丛中,并透过它的缝隙投射过来。杰基看上去很精神,两块甜瓜一样大小、又硬又大的肌肉鼓在后腿上,它的皮毛犹如黑丝绒,闪闪发光。当克劳德把手提箱放进货车时,这条狗用脚趾跳了一段小快步舞,以显示它准备就绪,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咧开嘴巴露出了牙齿,好像知道它要出发去参加赛跑,将赢得两千英镑和一大堆赞誉。杰基这条狗,它有着我见过的最开怀的、最人性化的咧嘴露齿笑。它不仅会提起上唇,实际上还会伸展着嘴角,所以能够看到它嘴里的每一颗牙齿,也许除了后面一两颗臼齿。

    我们上车出发了。由我驾车,克劳德坐在我旁边,而杰基站在后面的稻草上,从我们肩上透过挡风玻璃望着车外。克劳德频频转过身,试图让它躺下,这样,不论我们在什么时候急转弯,它都不会被甩倒,但是这条狗太兴奋了,除了对他咧嘴笑和摆动着大尾巴外,什么也不听。

    “你去拿钱了吗,戈登?”克劳德一支接一支地、不停地抽着纸烟,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拿了。”

    “还有我的?”

    “我拿了一百零五英镑,五英镑照你说的,给驱动假兔的人,这样他就不会停下野兔让比赛中断。”

    “好。”克劳德好像冻僵似的,使劲搓着双手,说道,“好,好,好。”

    我们驱车穿过窄小的大米森登商业街,瞥见了老拉明斯走进“老马头”酒吧去过他早上的一杯酒瘾,然后我们在村子外面左转,攀上了奇特恩斯的山脊,朝里斯伯勒王子城而去,从那里到牛津只有二十多英里。

    现在,一种沉默和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我们两人。我们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各自都怀着各自的担忧和激动,抑制着各自的焦虑。克劳德不停地抽烟,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窗外。通常在这些旅程中,他在来回路上都会从头到尾滔滔不绝地说话,说他一生中对狗做过的所有事情,说他做过的工、去过的地方、赢过的钱;还说别人与狗之间的各种各样的故事,有关偷窃、残忍、难以置信的欺骗和跑狗时狗主人的狡猾。但是今天我觉得他不希望自己说很多话,此刻,就这点而言,我也一样。我坐在那里看着路,试图通过回想克劳德告诉我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跑狗骗局,让自己把注意力从即将发生的事情上转移开来。

    我敢发誓,在这方面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比克劳德知道得更多,自从我们养了替身并决定干这种营生,他就开始对我进行行业知识的启蒙和传授。到现在,我想至少在理论上,我所知道的差不多和他不分上下了。

    我们在厨房里面开始了最初的策略讨论。我记得是在替身来的那天,我们坐在那里看着顾客经过窗口,克劳德向我解释着所有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我真的是在尽我所能地听着,直到最后我才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明白的是,”我说,“你究竟为什么要用替身。如果我们一直用杰基跑,只是在前六场比赛中阻止它,让它落到最后一名,这不是更安全吗?然后当我们万事俱备,再让它好好跑。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最终结果也是相同的,不是吗?而且,这样就没有被抓住把柄的危险。”

    “嘿,就按我说的那样做吧!”克劳德抬头快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嘿,别那样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从不做‘阻止’这种事。你是怎么回事,戈登?”看来他真的被我说的话触痛和震惊了。

    “我不知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戈登,你听我说。阻止一条好狗会使它心碎。一条好狗它知道自己跑得快,如果看见其他所有的狗都跑在前面,却不能够追上它们————我告诉你,它会心碎的。更重要的是,如果你知道那些家伙在赛狗中使了什么诡计去阻止他们的狗,你就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了。”

    “什么诡计,比如?”

    “几乎可以使出世上的一切伎俩,只要它能使狗跑得慢。一条好的灰狗要碰到很多阻碍才会慢下来,它们充满勇气和无比疯狂的渴望,你甚至不能让它们观看一场狗赛,因为它们会从你手中扯断皮带,急切地想要加入进去。有很多次我看见折断了腿的狗仍然坚持到比赛结束。”

    然后他停下来,用那双暗淡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神情非常严肃,显然在整理思路。“也许,”他说,“如果我们要把这件事做好,我最好告诉你一两件事,这样你就会明白我们要面临的是什么。”

    “说下去,告诉我。”我说,“我想知道。”

    他默默地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你必须记住,”他以阴郁的口吻说道,“所有那些带着狗去赛跑的家伙————他们是狡诈的,他们比你想象中更狡诈。”他又停住了,在整理他的思路。

    “现在,我来举例说明各种阻止狗的方法。首先,最普通的方法,是用带子勒。”

    “用带子勒?”

    “是的,用带子勒紧它们,那是最常见的做法。你瞧,就是用口套的带子紧紧勒着它们的头颈,勒到它们几乎不能呼吸。一个聪明的人知道在比赛中利用皮带上的哪个搭扣,也知道这能使他的狗输掉多少个身长的距离。一般来说,勒紧两个凹槽可以落后五六个身长。把它弄得很紧,它就会落在最后。我已经看到过很多狗在热天因带子扣得太紧而昏倒和死亡了。它们是被勒死的,绝对是被勒死的,这也是一件极其可恶的事情。还有,他们有些人会用黑棉线把狗的两个脚趾绑在一起,这样它失去了平衡,就绝不可能跑得像原来那样好。”

    “这听起来还不太坏。”

    “此外,还有其他的,把一块刚刚嚼过的口香糖粘在它们的尾巴下面,靠近尾巴和身体的连接处,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他愤愤不平地说,“一条奔跑的狗,它的尾巴会非常轻盈地上下摆动,尾巴上的口香糖一直粘在后面最柔软的毛上。你要知道,没有一条狗会喜欢这样。然后,还有用安眠药的,现在这种方法大行其道。他们按狗的体重下药,简直像个医生,根据想让它慢下来五个、十个,还是十五个身长来确定药粉的用量。这些只是几种普通的方法,”他说,“实际上它们还算不了什么,和其他一些能在比赛中阻止一条狗的事情相比,特别和吉卜赛人做的事相比,那绝对算不了什么。提起吉卜赛人做的事情那简直是太恶心了。比如,他们会把自己的狗放到陷阱里,那几乎是你对你最坏的敌人也不会做的事情了。”

    当他告诉我那些事的时候,我觉得确实可怕极了,因为它们涉及肉体伤害和频繁的痛苦折磨。然后他继续告诉我,那些人想让狗赢的时候会怎样做。

    “让它们跑得快和让它们跑得慢是同样可怕的事情。”他轻声说道,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而又诡秘,“也许最常用的是冬青油,无论什么时候,当你看见一条狗逛来逛去,它的背上没有毛发,或者周身布满小的秃斑,这就是冬青油造成的。因为比赛前,他们在它的毛皮上过猛地涂擦过冬青油。有时候会用斯隆擦剂,但多半是用冬青油。这会产生非常可怕的刺痛感,这种刺痛感很不好受,会让所有的老狗都只想奔跑逃命,它们跑啊跑,为了摆脱痛苦,它们不顾一切地拼命奔跑。

    “此外,他们还用针筒注入特殊的药物。提示一下,那是种现代的方法,赛场的多数小混混由于孤陋寡闻,还不懂得使用它。一些从伦敦来的家伙,他们的大车里载着通过贿赂体育场的驯狗员,从那里借来参加当天比赛的狗,这些家伙就是使用针筒的人。”

    我还记得,他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嘴上叼着一根纸烟,一边垂下眼睑挡住烟雾,一边透过满是皱纹、几乎合上的眼皮看着我。他说:“戈登,这是你一定要记住的。如果他们要一条狗赢,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另外,不论他们对它做了什么,没有一条狗能跑得快过它体格所能承受的。所以我们如果能够让杰基落到最低等级,那么我们就成功了。最低等级的狗里没有一条能追上杰基,即便是擦了冬青油和打了针的也不能,即便是用了生姜的也不能。”

    “生姜?”

    “当然了,用生姜,这也是一种常见的方法。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他们会拿一块胡桃大小的生姜,在它们开跑前的五分钟塞进狗的体内。”

    “你是说塞到它嘴里?让它吃下去?”

    “不。”他说,“不是塞到它的嘴里。”

    话题就这样继续下去。在我们之后的八次带替身去比赛的长途旅行中,我听到越来越多有关这项迷人运动的故事————听得特别多的是阻止它们和加速它们的方法(甚至知道了药物的名称和使用的剂量),我听到过“鼠治疗”(用于不肯追逐的狗,使它们去追逐假兔)的方法:把一只老鼠放在一只铁罐里,然后把铁罐系在狗的脖子上,在罐盖上开一个小洞,洞的大小能让老鼠窜出脑袋来咬狗。但是狗却抓不到老鼠,由于脖子不断地被咬,它自然会近乎疯狂地奔跑,而它越是把罐子摇晃得厉害,老鼠越是咬它。最后,当有人把老鼠放出来时,狗会愤怒地扑上去,把它撕成碎片,而在那之前,它是一只温顺的、摇头摆尾的、不会伤害老鼠的动物。这样做了几次,这条狗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杀手,它会追逐任何东西,甚至假兔。克劳德说:“说真的,我并不赞同这样做。”

    我们现在开过了奇特恩斯,从榉树林里出来,进入牛津南边平坦的乡村,那里遍布着榆树和橡树。克劳德默默地坐在我旁边,紧张不安地抽着烟,每隔两三分钟,他会转过身看看杰基是否正常。这条狗终于躺下了,克劳德每次转身时,都会用温和的声调对它低语几句,狗用尾巴的轻微运动来回应他,弄得稻草沙沙作响。

    很快我们就要进入泰姆。在开集市的时候,人们会在宽阔的大街上把猪、牛、羊圈在围栏里,那里的集市每年举办一次,举办集市时,城镇中心的街道上有秋千、旋转木马、碰碰车和吉卜赛人的大篷车。克劳德出生在泰姆,我们每次经过它,克劳德都会提到这些事情,还不曾有过例外呢。

    “嘿。”在第一幢屋子映入眼帘时,他说,“这里是泰姆。我生在泰姆,并在泰姆长大,你知道吗,戈登?”

    “你告诉过我。”

    “我们小时候在这里做过很多有趣的事。”他语中略带怀旧地说道。

    “我明白。”

    他停下来,我认为缓解他内心的紧张情绪比其他什么都重要,于是他开始谈起他的童年时代。

    “我家隔壁有一个男孩,”他说,“他的名字叫吉尔伯特·戈姆。脸像雪貂一样又小又尖,一条腿比另一条要短一些。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搞出一些惊人之举。你知道我们做了一件什么事吗,戈登?”

    “什么事?”

    “在星期六晚上,当我妈妈和爸爸去小酒吧的时候,我们溜进厨房,拆开小煤气灶的管子,让煤气进入一只装满水的牛奶瓶。然后我们坐下来把水倒在杯子里喝。”

    “味道很好吗?”

    “好?绝对令人作呕!但我们放了很多很多糖,所以它的味道还不算太坏。”

    “你们为什么喝这玩意?”

    克劳德转过身看着我,眼中带着怀疑。“你是说你从没喝过‘蛇水’!”

    “我可不能说我喝过。”

    “我想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喝过!它使你兴奋,就像葡萄酒一样,只是它更厉害,这取决于你灌煤气的时间。星期六晚上我们常常在厨房里喝得东歪西倒,这真是太神奇了。直到有一天晚上爸爸提早回家逮住了我们。此生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我拿着牛奶瓶,气体冒出的可爱气泡进入瓶子,吉尔伯特跪在地上,准备等我发出指令时关掉阀门,而爸爸走进来了。”

    “他说什么?”

    “哦,老天!戈登,那太可怕了。他一句话也没说,靠着门站在那里,他开始摸索他的皮带,非常慢地解开搭扣,再慢慢把它从裤子上抽出来,然后一直盯着我看。他是一个彪形大汉,有一双煤炭锤头一样的大手,留着黑色的小胡子,脸颊布满了紫色的血管。然后他迅速走上前来,扯住我的外套,一阵抽打,他竭尽他的凶猛,用的是皮带上有搭扣的那一端。真的,戈登,我以为他是要杀了我。但最后他停住了,缓慢而仔细地把皮带系上、扣紧它、把它塞好,然后他打起嗝,喷出他喝下的啤酒的味道。接着他走出去返回小酒馆,依然一句话也没说。我此生最糟糕的一顿毒打非此莫属。”

    “那时你多大?”

    “我想,大约八岁。”克劳德说。

    当我们接近牛津时,他又沉默下来。他不停地扭着脖子看杰基是否正常,去抚摸它,敲敲它的头,有一次他转身跪在座位上,把更多的稻草往狗的身边拨拢,低声抱怨着有风。我们行驶到牛津城的边缘,进入一条狭窄而通畅的乡村道路,开了一会儿后,我们进入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车道,沿着它行驶,我们开始被一小群男人和女人赶上,他们朝着相同的方向骑车、行走,还有一些男人领着灰狗。在我们前面有一辆大轿车,透过它的后窗我们能看到一条狗坐在后座的两个男人中间。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克劳德阴郁地说,“那一条可能是专门从伦敦来的。也许正是为了这个下午才把它从一个大体育场的狗屋里悄悄弄出来的。据我所知,这可能是一条德比狗。”

    “但愿它不要撞上杰基。”

    “不用担心,”克劳德说,“所有的新狗都自动进入最高一级。这是一条费西先生非常强调的规则。”

    有一扇打开的大门通向场地,在我们驶入之前,费西先生的妻子迎上来收取我们的入场费。

    “如果她有力气的话,他会让他老婆为那该死的踏板绕线的。”克劳德说,“老费西可没有雇足必不可少的人员。”

    我驾车穿过那块场地,把车停在一排沿高坡树篱停泊的汽车末端。我们两人下了车,克劳德飞快地转到车后去接杰基,我站在车边等着。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场子,有微微的斜坡,我们现在站在斜坡的顶上朝下看。我能够看到远处六道起跑隔栏,还看到用木桩标明的跑道,这条跑道沿着场地底部延展,然后以直角急转,蜿蜒上坡,朝着人群而去,直到终点。离终点线三十码之外,立着一辆翻转过来的自行车,用来驱动假兔。因为它很轻便,所以成了所有赛狗场驱动假兔的标准机械。它包含一个大约八英尺高的薄木头平台,由四根插进地里的杆子支撑着;在平台顶上固定了一辆轮子朝天倒置的普通旧自行车;车的后轮对着前面,面向跑道,轮胎被卸下,剩下一个有凹面的金属轮圈。拉假兔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这只轮圈上,绕绳者(或假兔驱动者)跨坐在自行车后面,用双手转动踏板,使轮子旋转,再把绳子绕在轮圈上,从而拉着假兔,以他想要的任何速度朝着他运动,一直可以加速到每小时四十英里。每跑完一次,会有人把假兔(连着绳子)一路拿回到起跑线上,这样,松开来的绳子还是系在轮圈上,可以准备开始新的一轮赛狗。从这个高平台上,绕绳者能够观察赛事,调整假兔速度,保证它仅仅跑在领先的狗前面,他还可以在他想要的任何时候,通过突然反转踏板,让绳子缠绕在轮毂上,以此让假兔停下,使它成为“无效比赛”(如果有问题的狗看上去要赢了);另一种做法是突然使假兔慢下来,也许持续一秒钟,这使得领先的狗会自动抑制一下速度,于是其他的狗就会赶上它。这个绕绳者,可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我能够看到费西先生的绕绳者已经站在他的平台顶上,这是一个看上去强有力的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衫,靠在自行车上,透过纸烟的烟雾,俯视着人群。

    在英国有一条令人费解的法律,像这样的赛狗大会一年在同一个场子只能举行七次。这就是为什么费西先生的设备都是可移动的,在第七次赛狗大会之后,他会很轻易地把赛狗设备转移到下一个场子。法律根本难不倒他。

    已经来了一大群人,赌注经纪人在右边竖起一排他们的摊位。克劳德和杰基现在已经离开货车,他牵着狗向一群人走去,他们正围着一个穿马裤的矮个子胖男人————费西先生本人。人群中的每个人都用皮带牵着一条狗,费西先生左手拿着一本被他折叠过的笔记本,不停地在上面写着名字。我走过去看着。

    “你的是哪一条?”费西先生的铅笔悬在笔记本上问道。

    “米德奈特。”一个带着一条黑狗的人答道。

    费西先生退后一步,然后非常仔细地打量着那只狗。

    “米德奈特。好!我记下了。”

    “简。”下一个人说。

    “让我看看,简……简……是的,好了。”

    “索尔迪尔。”牵着这条狗的是一个高个子、长牙的男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双排纽扣休闲西装,穿得发亮了,当他说出“索尔迪尔”的时候,他开始用自己没捏皮带的那只手慢慢搔着裤子的臀部位置。

    费西先生弯下身子检查这条狗,那人两眼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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