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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外边乱得很,”洪姨娘私下里透露,“你爹去发起了一个地方保安会,跟清朝倒掉的时候一样。但是现在不比当年了,那时候老帅只是他手下一员部将。这回老帅一定点过头,你爹断不会自作主张的。”

    四小姐知道她话锋所向。

    “他们家的老大算是好的了,没被宠坏。他媳妇是配不上他,但朱三小姐的事都传成那样子,他到底没让她进门。那就有些意思了。”

    提起朱三,四小姐仍旧不动声色,继续拨弄手里的九连环。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娶两个媳妇平起平坐的又有什么?老帅也许不肯让年青人娶两房,但也许是顾到朱家的名誉。除非是另一种姑娘,出身不一样的人家。姑娘家最要紧的是名誉。外边的人,抓住一点点话柄就讲得满城风雨。就拿你爹说,尤其是他现在又出山了,尽管大家都知道他跟陈家是老交情,他至少也不想显得自己听命于人。要是人家说他为了讨好姓陈的什么都肯呢?你知道你爹的脾气。就连老帅也不会插手————说到底是当爹的处罚儿女。还不要说我,我自己也会落下罪名。也不用我叨念,你自己心里头都有数。”

    她自己为此而死也愿意,但是洪姨娘和老妈子怎么办?她们是她的地狱。只是她对地狱没有执念。眼前她不必言语,低着头就是了。洪姨娘的反应已是极度温和。尽管如此,他与她的事旁人只要一提就是亵渎,令她不由得绷紧了脸退缩。旁人看上一眼便已是误解。

    洪姨娘没有再说什么。当务之急是阻止他又一次登门。他没再来。

    事关自尊,四小姐不去问他将来。他不提,不表示他忘了。如果他试过跟父亲谈而因此受辱,他也不会愿意告诉她。东北的叛变之后,他长跪了一日乞求父亲的宽宥,这就从来没有告诉她。她是在一个亲戚家里听说的。

    她一见到他便不担心了,什么事都像对镜微笑一样明晰。只是每次他去打仗,两人一别数月的时候,她才开始忧虑自己的处境。她想去他家里看看五老姨太以及他的孩子们,甚至于他的妻。他们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在自己家里只与陌生人同住。五老姨太常说起他的童年:

    “他喜欢守在院子里一个池塘边上,等穿着新衣裳的人洋洋得意走过来,就扔一块大石头到水里,溅别人一身的水,自己拍着手笑。人家多窘呀,只好说:‘少帅怕人是吧?’嗐哟,那顽皮劲儿。他长大一些的时候我成天提心吊胆的,怕在他父亲跟前没法交代。”她耷拉着膨松的眼皮,语气骄傲。

    五老姨太全靠他才有如今的地位。她从前是小县城的一个妓女。如果他战死了,四小姐能想像自己如何投奔五老姨太,抱着她的膝盖跪地哭泣,恳求收留,说着这种场合的套语:“我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少女去给情人送葬,一身素服:

    白绸衫儿,白绸裙儿,黑头发扎了白绸手巾儿。

    这叫做望门寡:未婚夫死了而少女希望为他守节。在那关系松散的大家庭里,有他待如生母的老姨太,有他待如妻子的半老妇人,如果多加上一个她呢?她们不会拒绝?她太年青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心志,最终会改嫁,败坏他们家声。平常不过的说辞。自会有人押送她回到自己家,她父亲羞怒之下会杀了她。

    阴历年之前他打来电话,“是我。我回来了。”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就仿佛霎时往后靠在实心墙壁上,其实她还手握话筒,动也没动。汽车开过来接她。

    “回来了?”洪姨娘说。

    “嗯。”

    现在能用电话约定幽期,才不枉洪姨娘当初为了装私房电话而引起的麻烦与猜疑。洪姨娘的沉默使她一阵愧疚。那老妈子如今则是终日潜行,仿佛怀着鬼胎,随时要生出一个什么妖怪来。

    长久围攻以后,他打赢了南口之战。他在前线一度患上痢疾,听人建议拿鸦片作为特效药,有了瘾。

    “休养好了就请个大夫来帮我戒了。”

    他不愿意让她看见他躺下抽大烟,双唇环扣粗厚的烟嘴,像个微突的鸟喙。鸦片就如堂子里的女人,是他父辈的恶习,两者都有老人的口涎味。

    “想我了么?”他一只胳臂搂住她,探身过来看她别过一旁的脸。问题仿佛有性的意味,“想我了么?”

    她终于僵着脖子不大由衷地点了点头。

    “我嘴上有没有那个味儿?”

    “没有。”不过是一种让人联想起老人的隐约的气味。在她心目中,鸦片是长者的一种残疾。然而战争没有给他别的还算侥幸。

    “朱三小姐要嫁人了。”

    “哦?嫁谁?”

    他咕哝了一个人名。

    “是做什么的?”

    “政客。她可以嫁得再好些。”

    他们谈到别处去了。忽然她向着他咧嘴一笑,脱口道:“我真高兴。”

    “我早就知道你憋不住要说了。”他半笑半嗔,而且似乎厌恨她环抱着的抚慰的手臂。

    次日晚上八点后他打来电话,“是我。我今年想再见你一次。”她也立即想到不然就是隔了一年才见面。“今天太晚了。”

    “明天是除夕。”

    “算了,不行的。”

    “说是看戏好了。车子马上来。”

    “好吧。”

    “我跟他们看戏去。”她向洪姨娘咕哝一句。

    “啧!马上就过年了,各有各忙,哪有这时候还周围逛的。你爹一定要说了。”她声音很轻却语带威严,简直是他在说。

    默然片刻,洪姨娘转身向老妈子,快速地喃喃吩咐:“到前头去说一声,帅府来接四小姐看戏去。”

    老妈子走了。

    “好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前头没说什么才好,但你也不能这个样子出门。”

    他们真的去看了一场电影。从此他常带她出去看戏,在有舞会的饭店吃饭。要么他是逐渐豁出去了,要么就是非要逼出个结果来。他的医生每次都跟着来给他打戒烟针。她把头发盘起,以显得好像剪短了,身上的新旗袍与高跟鞋平时存放在他们幽会的房子里。人人都议论他们,但是她丝毫不在乎,不像在洪姨娘面前。人言只是群众的私语,灯光与音乐的一部分。她没机会听见老帅的话:

    “他讨小找谁不行,偏偏是我老朋友的女儿。我成什么人了?就算他没有娶亲也绝对不能结婚。我们陈家没有先上床后进门的媳妇。”

    她父亲走了他的第一步棋。

    他把她唤到跟前,说道:“我和北京大学的校长谈过了,他答应让你入学做旁听生。看看一两年内能不能把功课赶上去吧。”

    没说为什么兄弟姊妹里独独让她进学堂。就当是时代在变,女大学生的婚姻前途有时候比较看好。实际上,上学给了她自由,一整天都可以自己安排。如果她堕落了,那是现代教育有问题,现成的替罪羊。不加管束任她撒野,总也强于由人非议她父亲把她给了陈家做小。两家之间未曾言明的紧张关系至此缓和。倘若事情吹了也许还是可以嫁掉她。朱三小姐不是嫁了?

    洪姨娘赢得奇异的胜利,四小姐平生第一次见她精神振奋。忍受了这些年的忽略与轻视,她终于都报了仇。那男人怕了。她的孩子有靠山,他认了下风。四小姐前所未有地成了她的亲女儿。她尽情吐出心中的忧虑:

    “现在时世还不太平,你最好自己做好打算,不要一味拖延。老帅因为他对唐家人的感情,肯定是为难的。可你也不去争那个虚名嘛。看在你爹份上,他总也不会亏待你。关键是少帅要找到合适的人跟他父亲谈,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全靠你自己拿定主意了。男人向来是不急的。”她微笑轻声说着,对于提起她青楼时代的阅人经验感到迟疑,也当心不要暗示他或许和别人一样没长性。“我不过是旁观者提醒你一句,看得出你也不是个没主见的人。人家会怪我为什么早先不说你。说了又有什么用。母女一场,徒然伤感情。”

    四小姐仍旧默然。到了这时候,从前什么都不告诉她是无礼又伤人。但是怎么对她说他们俩从来不谈这些?

    “朱三小姐嫁了人,还给丈夫谋了个官职呢。你们摩登的人也无非是这样。”

    她对朱三小姐的婚事一声不吭,洪姨娘似乎特别佩服。现在是因为觉得她冷漠才爱她,这让她有点不安。

    北京照常庆祝中秋节,尽管正跟北伐的广州政权————途中已分裂为南京和汉口两个政府————交战。他早早已经去了河南前线,但是这天依旧是她一生最快乐的中秋节。她请了一个孤身留在北京的女同学过来,其后陪她走回宿舍。家里的人力车落后几步跟着,累了可以随时上车。灰墙灰瓦的矮房子使马路更显宽阔。远处劈里啪啦放着鞭炮,附近也偶尔嘭的一声空洞地炸响,吓人一跳。商店都上了排门,人人回家吃团圆饭去了。长街一直伸向那灰蓝的天空,天上挂着一个冰轮似的月亮。一说话风就把面纱往她嘴里吹。她披着每个女大学生都有的那种深红色绒线围巾,一路晃着给朋友带回去的那盒月饼。两人走在电车铁轨上,直到一辆电车冲她们直压过来,整座房子一样大,当当响着铃,听上去仿佛是“我找到的人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恰恰是她小时候一直想要的:站在舞台正前方,两只手攀着台板无论如何也靠得不够近。如今铙钹在她头顶上锵锵敲着。

    次日他打电话来。原来前一天已经回来了。

    “跟他太太过的中秋节。”洪姨娘哂笑一声,愤愤不平。

    她只微笑。她自己也是要跟家里人吃团圆饭。

    “梁大夫呢?”他让她在身边坐下的时候,她环顾了房间。“那忘八羔子。被我撵走了。”

    “怎么回事?”她从来没见他这样生气。

    “他给我打的戒烟针是一种吗啡。”“用吗啡戒鸦片?”

    “他是故意的,好让我积重难返。”

    “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发现他是杨一鹏的人。”

    她搜索脑中面目模糊的人名册。老帅最信任的那位副手?“为什么?”

    “他恨我。出了顾兴龄的事情以后,明摆着憎恨我。”

    东北那场叛变。难道他是说他确曾参与?

    “那次主要是要整掉他。”

    矛头并不完全指向他父亲?罪行之大立即使她眩晕。造反的皇太子是什么下场?关押,赐死————面朝帝宫叩首谢恩,喝下毒酒自尽。无论他做了什么,那也表明他是男子汉,不仅是某人的儿子。也许她还有点悲哀,因为他做了不会为她而做的事。

    “可他们说你————”她刹住了口。

    “说我嫖妓赌钱昏了头,自己兵营里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是说你大意了。”

    “我还没那么傻。不错,我常跟姓顾的在兵营俱乐部打扑克牌。我们比较好的年青士官里他算一个。我们俩都想革新,但只要杨一鹏还在就没有机会。最后没有别的办法。倘若不是日本人插手就已经成功了。”

    “他们为什么支持老帅?”

    “他们不想俄国人在东北坐大。顾兴龄和基督将军结了盟,而他跟俄国人是一伙儿。”

    她无法想像他站在基督将军那边反对他父亲。其后他在南口击败了冯以祥。今年两方又在河南对垒,这次冯属于南方阵营。

    她的沉默使他多说了几句替他父亲辩护:“有些人说老帅亲日。东北紧挨着高丽,他当然不能不敷衍日本人。但他总是这个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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