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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shuqv.com,最快更新换日箭最新章节!

    她在水中拼命挣扎,却被水草缠住了小腿,怎么都上不了岸。只得双手在空中乱舞,忽碰到一物,牢牢一把抓住,猛然睁开眼睛,原来自己已躺在床上,却是抓住了床边一人的手。她坐起身,用力甩甩头,似要将恶梦从脑中甩去,张口大叫:“爹爹!”

    许漠洋只怕明将军的人找到自己,亦不敢报官,只得将一地死尸埋了,带着小弦落脚在清水镇。但小弦醒来后却是大受刺|激记忆全失,许漠洋怜他身世,又想到自己的孩子死于冬归城中,便收他为义子,他一直当那使女便是小弦的母亲,还道是江湖仇杀,是以也一直没有对小弦提及他的来历,只想待他成年后再将实情相告。却不料阴差阳错下在媚云教反是得知了小弦的真正身世。

    虫大师亦不明白其中关键,长叹一声,上前掐掐小弦的人中。小弦一痛而醒,呆了半晌,复又失声痛哭。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局棋会是……”小弦嗫嚅着。

    小弦言不成声:“是谁害了爹爹?”

    正好林青与虫大师赶来媚云教,却恰恰来晚了一步。宁徊风何等功力,纵是林青与虫大师百般救治,亦只吊得许漠洋一口气。

    景成像愤然道:“所以若让御泠堂得势,只怕天下再无宁日。”

    小弦黯然道:“那有什么用,清……水姑娘是绝计不会原谅我的。”

    水柔清哭得昏天昏地,小弦的话传入耳中,蓦然一震,瞪大双眼:“那个下棋的人是你?”

    小弦再想了一会,忍不住相求花嗅香:“好叔叔,告诉我那个孩子如何胜的?”

    局势骤紧,只要某一方稍有不慎,胜负瞬息可决。

    愚大师长叹:“天后圣明,如何不知其中利弊。何况那中宗毕竟亦是天后骨肉,天后自是不忍他兄弟相残。看这五名亲信双方争执不下,天后这才定下了六十年一度的赌战,败者退隐江湖,胜者扶明公子重夺江山,而昊空真人便是双方的仲裁!”

    愚大师冷然道:“下完这一局再见不迟。”

    景成像不语,只是长叹一声,望定林青,双手微微一动又止,眼中神色复杂。

    冯破天好不容易才从尚发呆的林青手中挣出,连忙上前扶起小弦。心中悲痛一闪而过,反是暗暗高兴:许漠洋一死,小弦自然只好随自己回大理。他小孩子不懂事,纵是做了教主,教内的诸多事务自然要多依重自己,正好可借此一揽教中大权。

    愚大师微微一笑:“如果是五十年前,我必不允有任何伤害少主的行为!”

    “炮七进四!”随着愚大师的语声,黑炮将红方边兵吃掉。那占着边兵之位的御泠堂弟子面上一片阴冷木然,二话不说负着棋子走出棋枰外,拔剑刺入自己胸膛……

    小弦大喜,花嗅香看似游戏风尘,实则大有慧见卓识,那四个故事已让他隐有启悟。当下连连拍手叫好。

    “冯兄请自回大理,媚云教也请另选高明!小弦是不会随你做什么教主的……”林青长吸一口气,语意坚决不容置疑:“他将跟我一起入京挑战明将军!”

    “景阁主怕是说错了。若是我败于你手又有何能力去挑战明将军?”林青豪然大笑:“只怕是小弟一不小心胜了景阁主,四大家族才会不惜余力留下我吧!”

    却不料那宁徊风却一直伏于大理。他一目被暗器王所伤,心头大恨,知道许漠洋是林青的好友,便有意暗害一雪自己瞎目之仇。终有日被他窥到机会,一击得手之后远遁。

    “你好狠,我要杀了你。”水柔清疯了一般对小弦大叫。

    物天成铜铃般的大眼一瞪:“为何对我挤眉弄眼?”

    小弦垂头不语。花想容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清妹节哀,你父亲他已于二日前……”花想容一言至此,想到水柔清从小母亲离她而去,便只和父亲相依为命,再也说不去,低头微微哽咽起来。

    琴音似反被小弦的哭声感染,越拔越高,跳荡几下,已是曲不成调,蓦地铮然有声,却是啼湘琴已断一弦。只听到水柔梳怅然一叹,琴音忽哑,再不复闻。

    林青坦然将小弦交与花嗅香,与景成像一前一后进入通天殿中。愚大师关好殿门,转身先拍拍景成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经挫折不成大事。成像你身为一盟之主,一言一行均是与我四大家族的声誉息息相关,须得放下心中杂虑,方可为众弟子表率。”又转脸对林青道:“成像二日前痛失爱子,还请林大侠谅解一二。”

    听到小弦如此回答,物天成与水柔梳对望一眼,皆是暗暗称奇。

    初见暗器王,四人心头同时涌上一句话: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青霜令使千算万算亦没有算到黑方这自寻死路的一手,再凝神一看,这一招挡住了红车与红帅的联系,若是回车吃马,对方摆车挂将,然后炮沉底路叫将便已构成绝杀;而若是以帅吃马,对方车从底叫将亦会吃去红车,这一匹送于口中之马却是吃不得。如今最善之计,惟有回炮重新守卫红帅,但如此一来,虽然战线仍还漫长,红方却已处于绝对劣势,输棋怕已是迟早之事……

    高宗身为太宗之子,却立父亲的才人武媚为后,这一点史家众说纷芸。有人说因武媚美艳惊人,世人难拒;亦有人说那是武媚手段高明,媚惑高宗。后来高宗早亡后幼子难扶,武媚这才趁机以太后身份参政,后来索性废了儿子的帝位,建立大周王朝,自己做了则天皇帝。

    许漠洋待要再说,却是一口气一松,一歪头昏晕过去。林青强忍心痛,连忙将内力源源不绝地输去。

    景成像犹不死心,又对林青道:“依我看御泠堂的行事,怕已是打算毁诺重出江湖,单为着天下众生着想,林兄挑战少主前尚请三思。”他这番话到不是无的放矢,明将军虽然从小被昊空门的忘念大师收为徒弟,四大家族又与他极少联系,但他执意不肯隐姓瞒名,再加上这些年锋芒毕露,只怕御泠堂亦早知他天后传人的身份。虽然林青挑战明将军未必有胜望,但情势一乱,极有可能被御泠堂趁虚而入。而御泠堂素来抱着枕戈乾坤的宗旨,一旦掌权,只怕真会令天下大乱重生。

    小弦一跃而起,口中大叫:“林叔叔。”他数日前本还想自己武功全废,不愿做林青的拖累,宁可一辈子留在鸣佩峰中陪着愚大师终老。但经了这二日的变故,再加上被水柔清那般记恨,一心只想早日离开此伤心地,此刻听到林青的声音,又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父亲,如何还能按捺得住,也顾不上分辨道路,闷着头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愚大师迎向景成像不解的眼光:“老夫五十年前亦是如你一般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五十年后豁然明朗后才起个愚大师的名字!”

    林青大步上前,握住许漠洋的手运功助他,但内力输入许漠洋的体内全然无效,知道他大限将至,一双虎目亦不由红了。

    愚大师与景成像本是有意将小弦留下,听到林青如此说自也不好强阻。何况小弦可谓是击败御泠堂赌局的最大功臣,留下他亦说不过去。

    远远望见林青那桀骜不驯的身影,小弦眼睛不由一红,却是不见父亲许漠洋与虫大师。

    林青诧目向小弦望来:“这孩子的伤还没有治好么?”

    冯破天身为媚云右使,在此情景立刻整顿残兵。他知擒天堡势大不能轻敌,只得先另立教主日后再伺机复仇。

    许漠洋凄然一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小弦,爹爹总算盼到你了,纵死亦可瞑目。”

    林青手抚背上的偷天弓,想到在涪陵城三香阁中弓弦忽发龙吟之声。当时还以为是见到虫大师这样的高手方令宝弓长鸣,现在推想起来定是因为偷天弓遇见了小弦方发出异声。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似是一下子明白了冥冥天意间的许多事情。再看着许漠洋尚温的尸身,想到六年前与他一同共抗明将军的如尘往事,清澈的眼睛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宁徊风于涪陵城困龙山庄功败垂成,被林青一击伤目后却径直逃到大理,率那些尚来不及得知困龙山庄变故的擒天堡伏兵强攻媚云教……媚云教措手不及,擒天堡亦是准备不充足,双方这一场交战可谓是两败俱伤,死伤惨重。媚云教教主陆文渊当场被杀,五大护法中的费青海与景柯亦阵亡,而擒天堡设在大理的近千伏兵则是全军尽墨,这一战令双方皆是大伤元气,擒天堡自此一撅不振,再无昔日独霸川中的威风。

    花嗅香大笑。水柔梳也忍不住掩住小口,顺手轻轻给了小弦一下:“你这孩子,真是……调皮。”

    林青微微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望景兄告之其中缘故。”

    许漠洋身受重伤,早已是油尽灯枯。惟是放不下小弦,这才拼着一口气不泄,如今看到小弦安然无恙,愿望一了,心头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咯出大滩的血来。

    许漠洋于回光返照的一刻忽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刹间蓦然顿悟,终于明白了巧拙大师传功于他道理:冥冥天意不正是要让他造就小弦么?或许连巧拙大师自己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般结果!

    也正是因为心伤好友伤重难治,林青才会大违平日淡泊心性,在通天殿前几乎与景成像反目成仇。

    “不错,天后便是则天皇帝。”愚大师肃然点头:“所以少主纵要夺取皇位,亦不过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江山!”

    物天成一震,花嗅香虽比他小几岁,但极有见识,可谓是四大家族中的第一智者,听花嗅香如此一说,立明其意。一时呆住,回想自己对家族忠心耿耿,一心扶少主重夺江山,在门中处事严历不阿,当年师叔物由心偶有犯错立刻逐出门墙,至今不允其回来;对小弦的态度亦是宁可错怪亦不枉纵,莫不是便少了“放下”这份心态?!

    愚大师道:“天后在感业寺出家时便认得了昊空真人,昊空真人精谙《天命宝典》,看出天后非是池中之物,惟恐日后令苍生涂炭,这才蓄意接近天后,天后称帝后更是大力扶植昊空门,好与那一心忠于李唐的神留门相抗。”他又是一叹:“天后自幼命途多舛,虽是女流,坚韧果决处绝不输于须眉。不然以天后的桀骜心性,若不是在昊空真人的言传身教下悟得些天道至理,又如何能轻易将大周王朝再拱手交还给李唐!”

    林青沉声道:“若不说出其中原因,请恕我不肯干休。”

    愚大师叹道:“这其中关系到天后的一件隐事,老夫也不用对你详叙。总之少主虽是姓明,却是不折不扣的天后传人。”

    御泠堂虽是在江湖中声名不著,但它既能与四大家族相抗数百年之久,自也是有惊人的实力。

    林青沉思道:“可是与明将军有关么?”

    “第一个是两个刀客比武的故事。”花嗅香略整衣襟,负手望天:“有两个刀客,一南一北,便被人唤做南刀与北刀。二人俱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高手,一把刀使得出神入化,难有敌手。但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他二人皆是以刀成名,有日相见,彼此不服,便相约于华山之颠决一高下。”

    青霜令使道:“我曾专门研究过前辈与英雄冢主的棋谱,却与此刻局中所显示的棋风迥然不同。”

    “我不听!我什么也不听!”水柔清拼命挣扎,实在拗不过花想容,又对着小弦戟指大喝:“你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林青笑道:“我却想不到愚老竟会支持我。”

    林青沉声道:“以后再给你解释,先去见你父亲吧。”

    此时就有人说起前任教主陆羽夫妇被教中人暗害、其幼子下落不明之事。却被许漠洋意外听到,一一印证下方知自己六年前收养的小弦原来竟就是那陆羽的亲生儿子!

    水柔梳轻声道:“听人说少主的流转神功已近八重,暗器王纵然武功再强,只怕还不能给他真正的威胁。”

    愚大师竖指大笑:“江湖代有豪杰出,且不论此言是否有理,单是林小弟这份气节足可先浮一大白。”

    英雄冢主物天成对家族极为忠义,早就不满林青挑战四大家族少主明将军的行为,闻言已是蠢蠢欲动;翩跹楼主花嗅香与温柔乡主水柔梳却是竭力反对与林青冲突。水柔梳性格温婉,而花嗅香本想出言拦住景成像,但听到林青与景成像二人越说越僵,毕竟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不便当面与其争执,一时亦难以出言解劝。

    小弦吓了一跳,躲到水柔梳身后,喃喃道:“我看物二叔那么凶霸霸的样子,竟然也能说出耍猴戏,觉得好玩嘛。”

    此刻虽是不闻刀光剑火、掌劲拳风,但这一场棋局所涉及的高手之众多、竞争之惨烈、方式之奇特、情势之险峻,皆可谓是历年武林大战中绝无仅有的例子。

    “又是御泠堂!”愚大师一怔,目射寒光:“他们一面与我四大家族赌战,一面却早早违约重出江湖,看来真是要迫得双方来一次了结了!”

    小弦大哭:“我才不要做什么陆惊弦,我永远是爹爹的好孩子,永远是许惊弦。”

    “马二进三。”

    水柔清呆了一下,脑中似有千枝尖针不断攒刺,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不知过了多久,小弦哭得累了,收住泪怔怔发呆。却听花想容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喂清妹喝了些粥,休息几天就好了。”

    随着愚大师与青霜令使的口令声,这惊天一局终于开始了!

    四大家族四位门主均是第一次见林青,皆在心中暗喝一声彩。看他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体魄完美,却一点也不给人以魁梧的感觉;乌黑的头发结成发髻,随随便便地披在肩头,说不出的飘逸俊朗;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最显目的便是那高挺笔直的鼻粱上嵌着的一对神彩飞扬、充满热情的眸子;微风吹乱他的束发,隐露出其背后所负的那把名震江湖的偷天神弓;宽大的白衣随风拂扬,更衬出硬朗的身形从容自若,端如峻岳,气概卓约不凡。虽是静立原地,却给人一种勃然欲发的生机,似是随时欲要冲天而起,令人不由心生敬服……

    景成像的声音及时响起,就似有质之物般将小弦的语声压住:“林兄太客气了,点睛阁的家传医术原本就为了救治天下苍生,只可惜景某学艺不精,有负林兄重托。”

    水柔清定睛看去,她抓住的原来是小弦的手。“小鬼头,我爹爹怎么样了?”

    林青亦知事关重大,按下焦躁的心情,与愚大师、景成像又说起御泠堂的一些事情。

    “也亏了这孩子一言点醒,才让我明白了苦慧大师的深意。”愚大师长叹一声:“老夫虽已年近百岁,却犹窥不透繁华俗尘的种种世情,直至看了《天命宝典》后,才知道这天意既定人力难胜的道理。”他转头望着景成像,眼中泛起一层大智大慧的光华:“世上的事,一饮一啄俱有命数,冥冥上苍自有分教,又何须去做那违天逆行之事?”

    愚大师道:“御泠堂除了南宫堂主与青霜令使外尚有炎日、火云、焱雷三旗,其中炎日旗红尘使应该便是那个宁徊风,而火云旗紫陌使与焱雷旗碧叶使却不知是何人。老夫以那日赌战观之,这个青霜令使是个极难缠的人物,其余几人想必亦不弱,若是这几人出了江湖,多半会在京师中兴风作浪,你到了京师可要多加小心。”

    林青恍然大悟,心中诸多难题逐一而解,犹有一分疑惑,再问道:“昊空门既然亦忠于武则天,为何巧拙大师又会与明将军为敌?”

    小弦两耳不闻洞外事,还只道真是花嗅香与自己下棋。这才能尽心发挥奕天诀的长处,若是他知道自己的每一步招法都关系着某个四大家族弟子的生死,只怕这一局早就因心神大乱而一败涂地了。

    小弦一呆:“这……算什么?也太会钻空子了吧。”

    花想容连忙按住水柔清:“清妹,你当时在场,应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也是没有办法……”

    “车九平八。”

    小弦踉跄着跑出屋子,隐隐听着花想容劝解着水柔清,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本就愧疚于心,此刻再见到水柔清对自己如此记恨,心头大恸,一口气跑出数十步方才停下。

    青霜令使怅然一叹:“六十年的忍辱负重,何堪功亏一篑?”他抬头望向物天成,眼中暴起精光,一字一句道:“物兄请恕小弟不识时务!”

    花想容安慰他道:“清妹悲伤过度,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过后她自会明白……”

    林青听到物由萧的名字,登时想到那正待在关中无双城的物由心,问起方知竟还是愚大师的师弟。说起物由心那个一头白发却是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老顽童,三人都是忍俊不住,一时气氛倒缓和了许多。

    那琴音听到他耳中,却仿如听到孤雁哀鸣、寂猿长啼,一时襟袖沾泪、憔悴愁肠,更是悲难自抑,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愚大师微微摇头:“天后用人任贤为亲,不分贵贱,文武兼重,更是重视政事之外的偏门枝学。这五名亲信中景太渊为御医,花胜墨为画匠,水绍音为琴师,物清流为棋侍,他四人一向从文,是以信奉仁治天下;而另一位南宫敬楚却是一名武将,一意以刀兵扶政,枕戈乾坤。文治虽缓却不劳根本,武治虽捷却大伤筋骨,他五人这番争执说来简单,却是事关天下苍生的气运。”

    愚大师点点头:“老夫日前听小弦说起,才知道少主已做了朝中的大将军。而林小弟既然一意挑战他,四大家族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愚大师道:“当年苦慧大师讲出其间缘故后,便自知道破天机执意坐化,你可要听老夫说么?”他再叹一声:“老夫将《天命宝典》送予小弦亦是一份补偿之意。何况他虽是从此难修上乘武功,但江湖险恶世事难料,或能因此平安一生,其是福祸,又有谁知?”

    林青脑中电闪,疑惑道:“据我所知,武则天的子女皆是李唐皇胄,又怎么会是明将军?”

    “英雄出少年!”愚大师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暗器王的武功暂且不论,单是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气度,确可为少主的一大劲敌。”

    水柔清看得胆战心惊,只欲闭目,一双眼睛却怎合得上,只得在心中暗暗祝祷上苍保佑父亲不要出什么差迟……

    愚大师心内一惊,物天成年少时曾去京师与前朝大国手罗子越一较高低,大胜而归,方博得宇内第一国手之名,自是留有棋谱;但自己年轻时极少出江湖,这五十年又闭关于鸣佩峰后山,青霜令使却是如何得到自己的棋谱?脑中思考不休,口中淡然答道:“刚才你不是说老夫可换人而战么?莫不是想反悔?”

    物天成是棋道高手,早看出局势有利己方,见青霜令使久久不下子,沉声道:“青霜令使何不就此提和,也免得双方损兵折将。”在此情形下言和自是最好,若非要走下去,只怕双方还要有数子相兑换。

    两派均是意在重夺江山,大力培植人材。经过这数百年的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后,各种奇功秘术、本门绝学已臻化境,再加上这六十年一度的大决战亦是对两派的互相督促,是以聚集在离望崖前的这四十余人每一个皆是能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的人物。

    水柔清心中方才一喜,忽听青霜令主此言乍然一惊,抬眼正正迎上青霜令使射来的冰冷目光,一颗心已急速坠了下去。耳中犹听那似是怀着千年怨毒的阴寒声音一字一句道:“帅六进一,吃马!”脑中一晕,就此昏了过去……

    景成像长叹一声:“我至今仍觉得对小弦有愧于心!”

    景成像见林青不责怪他,放下心结,诚然道:“在下总算还习得几分家传医术,林兄如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兵三进一。”

    小弦插口道:“为何这些武林高手比武的地点多是在高山峻岭?我似是从未听说过二个高手在农家屋顶上决战的?”

    近二百多年御泠堂连败四场,方才竭精殆虑设下这以棋博命的赌局。算定尽管英雄冢棋力冠绝天下,但四大家族中各弟子间渊源极深,绝不可能袖手任同门自尽;而棋道不比武道,精神力的影响巨大,只要对局者心神稍有疏忽必会棋力大减。此次御泠堂弟子皆是有备而来,个个早不抱生还之望,而四大家族却是变生不测,在这等情况下愚大师的棋力必是大打折扣,至少已有了七八成的胜机……

    不知不觉已下了一个多时辰,残局中双方皆已倒下九人,棋枰上双方各还剩下单士双象护住将帅,兵卒已然全疫,红棋仅余一车双炮,黑方尚有余车马炮各一,子力上虽仍是难分胜负的情形,但红方一车双炮偏于一隅,黑方却是车马炮各占要点,已隐露杀机,至不济也是和局之相。

    小弦哪知物天成心中触动,喜道:“这个故事不错,还有一个呢?”

    愚大师沉默良久,却是走出一步谁也没有想到的棋:“马三进四!”

    “林叔叔。”小弦迎上林青:“我爹爹呢?”

    终校于2003-10-14凌晨零点正

    林青却不与景成像击掌:“我理解景兄为人父的心情,但小弦被废武功之事尚请解释。”

    花嗅香趁机道:“景兄务要冷静,还是听听师伯有何见教吧。”

    “这并不叫钻空子,而是随机应变,善于利用对方的弱点。”花嗅香正色道:“若你能随时随刻找出对方的死穴,以己之长克敌之短,那么便是天下第一!”

    小弦兴犹未尽,还要再缠着花嗅香讲故事,却见殿门一开,林青已大步走了出来。

    林青心头疑惑,他虽不信这些虚幻之事,但看愚大师郑重的神情不似作伪,亦叹了一声:“既然如此,大师也不必说了,反正也于事无补。”他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但我必须要马上带小弦走,他的父亲身受重伤,只怕命在旦夕,虫大师正在萍乡城中守在他身边,我便是来接小弦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不!”物天成蓦然抬头:“以我门中的识英辨雄术来看,这孩子绝不简单,若非景大哥废他武功,苦慧大师的预言只怕就是事实!”

    “好一着弃子强攻的妙手。”青霜令使呆了一下,仰天长叹:“想不到我御泠堂苦谋二十余年,竟还不能求得一胜。”

    景成像长叹一声,对林青伸出右掌,一脸诚恳:“林兄请恕我失礼。”

    林青微微颌首,已看出四大家族对待自己的态度各不相同,物天成略有敌意,花嗅香与水柔梳却是有心示好。

    小弦黯然点点头,想到几日前还在点睛阁那小屋中与莫敛锋相对,听他讲述那少年与少女相爱至深却终因误会分手的故事,此刻竟已是天人永隔,脸上亦是止不住泪水狂流。

    花嗅香尚未开口,物天成已是哈哈大笑,对小弦一竖姆指:“好聪明的孩子!”

    “炮三进七。”青霜令使长考一柱香的时间,方缓缓下出一步。

    许漠洋原本昏厥,听到“四月初七”这个惊心动魄的日子竟然忽地坐身而起,一双眼睛突地变得明朗如星,炯炯望着冯破天。

    良久后,方听得愚大师低低一叹:“天命啊天命……”

    此子一出,精于棋道的物天成与水柔清俱是面上一沉。红方将原先用于防御的左炮沉底摆挂,中宫仅余士相守卫,已呈破釜沉舟之势。

    “小弦,你听爹爹说,你本姓陆,乃是媚云教前任教主陆羽之子,日后你就叫陆惊弦了。”许漠洋强露笑容,对小弦喃喃道。

    崖下立于棋盘中的双方弟子各听号令,依次行子。他们身处局中,除了略通棋道的寥寥数人外,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踏出一步后是否就会被对方“吃掉”。但为了本门的荣誉与使命,却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被动地执行着命令。

    二日前青霜令主破釜沉舟,先迫得莫敛锋自尽,再被小弦的黑棋强行吃去红帅,狂笑着率众离去,这场赌斗终以四大家族的获胜而告终,却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原来当年媚云教内乱,陆羽被人暗刺身亡,其妻自咐难逃性命,便让一使女带着六岁的小弦逃走,自己却引走追兵,终自尽身亡。那使女带着小弦逃到叙永城郊的荒山时被几个教中叛徒追上,恰恰碰见许漠洋路见不平相救,将几名追兵尽数杀死。但那使女亦受了重伤,来不及对许漠洋说明小弦的身世便不支而逝,而小弦亦是头部中了一掌,昏迷过去。

    更残酷的是:他们虽有绝世武功,却只能毫无反抗地接受命运。眼见着身边的战友不断自尽倒下,每跨出一步皆是落足有声、激尘扬土,似要将满腔雄志与郁火踩于脚下泥尘中,留下那千古不灭的一份豪情。

    景成像暗叹一声:“林兄请讲。”

    青霜令使自然想不到,与他对局的其实便是小弦。

    林青与许漠洋又惊又喜,对视良久,目光中满是一份突如其来的释然。

    林青一震,失声惊呼:“她是武则天!?”

    愚大师头也不回,声音却是十分平静:“何有此问?”

    水柔梳亦不以为意,轻声道:“花三哥的脑子里一向天马行空,我才不费心去猜呢。”

    “车四平一。”

    冯破天不知何故得罪了暗器王,被他一把抓住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心头大惧,结结巴巴地答道:“林,林大侠息怒,少主的出生日子乃是十二年前的四月初七。”

    林青一惊,实想不到小弦竟会有这种奇遇。

    小弦扑入林青怀里,一时诸般委屈尽皆涌上心头,告状一般反手指着景成像:“是他故意废我武功……”

    花嗅香微笑摇头:“武功一道与后天努力是分不开的,仅有天份还是远远不够。”

    听罢愚大师的话,林青沉吟良久,长吸一口气:“大师告诉我这些,可是让我放弃与明将军决战之事么?”

    林青与虫大师心知许漠洋伤重难治,只得应诺。而冯破天一意找小弦回来当教主,闻言正中下怀,便令人抬着许漠洋从大理一路坐船来到了萍乡城。经得这番折腾,许漠洋早已是奄奄一息,只是一心要见小弦最后一面,这才强挣着一口气。

    “宁徊风!我绝不会放过此人。”林青恨声道,又对景成像道:“景兄知我非是优柔寡断之人,何必徒费口舌?我虽不及景兄熟读万卷,却也看过几年诗书,记得少时读史记,有一句话今犹在耳。”他长吸一口气,慨然回眸望定景成像:“景兄可知是什么话么?”

    他虽听了虫大师说了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关系,但素知四大家族并非是蛮横不讲道理,上山前本是打定主意纵是对方有所挑畔亦要忍一时之气。但方才乍听小弦不明不白被废武功的消息,心中本就激起一腔怒火,再见到景成像的咄咄逼人,如何还按捺得住。此刻虽明知孤身难敌众手、翻脸不智,却终忍不住露出天生的倨傲心性来。

    景成像一愣,心知林青想法已定,劝说无益。

    景成像一呆,他虽是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但愚大师是他师伯,又是前一代盟主,也不便违逆。

    原来媚云教与擒天堡一向不和,这一次擒天堡借着与京师泰亲王联盟之机便欲趁机挑了媚云教,是以在媚云教召开教众大会重选教主之际蓦然发难,将媚云教镇教之宝“越风刀”折断。这才引出了冯破天去清水镇找许漠洋补刀、擒天六鬼跟踪前来、日哭鬼劫走小弦等种种变故。

    才过通天殿,便看到一白衣人负手立于入山处那片空地上。四大家族的弟子虽是一向少走江湖,但暗器王的大名传遍武林谁人不知,只是没有门主号令不敢上前,均在远处三五成群地围观,一面窃窃私语。

    这一手石破天惊、绝处逢生,利用对方思路上根本想不到的盲点,一举将纷繁复杂的局面导向简单化……正是小弦将奕天诀用于棋道中,方走出此局面下的最佳一着。

    花嗅香与水柔梳正要开口,景成像摆手止住二人:“我四大家族一向隐于山野,原也不懂什么江湖规矩。”他一叹:“自得闻林兄六年前于万军阵前公然敢挑战明将军,心中一直略有不服,倒很想借此机会试试林兄是否真有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本事。”

    林青和虫大师与小弦、花想容、水柔清二个月前在涪陵城分手后,便先去位于滇南楚雄的焰天涯寻找花嗅香之子花溅泪。见到焰天涯的军师君东临,却被告之花溅泪所钟意的女子临云虽在焰天涯,但花溅泪却一直未曾来过。

    “马八进七。”

    花嗅香一任物天成苦思,手捻长髯:“有一个人,轻功天下无双,韧力又强,他有意炫耀,便夸下海口贴榜于庄外:十里之内的任何距离,无论骑马赶车,若有人能先于他到达,便以百金相赠。果然有不少人前来相试,轻功超凡者有之,骑汗血宝马者有之,甚至还有一人骑鹤来与他比试,却无一人能胜过他取得百金。一时声名大噪,江湖无人不晓。可是如此过了几月,却有一个小孩子胜过了他,你可知那孩子是如何胜过他的么?”

    众人心中一凛,苦慧大师拼死道破的天机重又涌上每个人的心头。

    冯破天犹道:“少主多多保重,我们这就先回大理,待给许兄完丧后再从长计议报仇之事……”

    景成像大笑,厉声道:“林兄明知我四大家族与明将军的关系,竟然还敢孤身上鸣佩峰来,这份胆略着实令人钦佩!”

    景成像垂手恭声道:“成像谨听师伯教诲。”

    “你也不必如此,毕竟你才是目前的家族盟主,一切均应是以你为主。”愚大师慨然一声长叹:“老夫几十年不出江湖,对这此年的武林大势均是不甚了解。若不是见你一意与林小弟为难,原也不该倚老卖老地擅自多管家族之事。”

    ……

    林青眉尖一挑,听愚大师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这个秘密定然十分惊人,恐怕还事关明将军的来历。朗声道:“大师放心,林青绝非莽撞之徒,自然懂得把握尺度。”

    林青奇道:“昊空真人得道高人,如何又会卷入此事?”

    花嗅香收起笑容,续道:“这两个刀客势均力敌,斗了三天三夜也不分胜负。那北刀原是使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起初不愿占兵刃上的便宜,见难分胜负终按捺不住,便故意卖个破绽令二刀刀锋相碰,欲斩断南刀的长刀以胜得这一局。”他见小弦听得入神,想起他一惯爱挑毛病的个性,笑着问一句:“你为何不怪北刀使巧?”

    愚大师明知自己难以舍下对棋局中众弟子的关切,深怕有些棋步不忍走出,索性眼观鼻鼻观心,浑若坐关般凝思静虑,丝毫不想枰中之事,只将耳中所听到的棋步依样说出。如此一来,实是已把这事关四大家族命运的一场赌棋全托付在了小弦身上。

    花嗅香倒是一愣:“我却从未想过这问题。”

    林青心中隐有所悟:武则天守寡多年,宫中自是私藏男宠。此事大违国体,历代史书皆是一笔带过。但在民间野史中却曾提及过武媚在感业寺出家时曾有一个初恋情人,为一明姓男子。而听愚大师如此说,莫不是武则天竟会冒着皇室大忌替他悄悄生下一个孩子,实可谓是情深义重。武则天为高宗生有四男二女,二男一女早夭,另二子便是后来的唐中宗李显与唐睿宗李旦。据说早亡的二男一女皆是被武则天亲手所杀,虽是因为皇室争权,但其中怕也有欲立明姓后人为帝的念头。而此子非皇室所出,自然只能交与他人于民间秘密收养,是以史书中从未提过此事。

    却说小弦与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留在通天殿外。小弦虽见景成像意欲对林青不利,但有愚大师在场,想必不会太过为难暗器王,放下了一番心事。他见到林青后心中大是兴奋,话语滔滔不绝,只是害怕物天成那一张冷冰冰的面孔,又不好去打搅如一潭止水的水柔梳,便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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