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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shuqv.com,最快更新衣香鬓影1·回首已是百年身最新章节!

    “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念乔愤怒地想冲过去,却被仆妇死死挡住,眼看着念卿转身而去。萍姐利索地将门带上,隔了门好言好语地说:“念乔小姐先歇一觉吧。”

    “有多奇怪?”桂珍随口问道。

    耳边脆响,脸颊火辣辣剧痛。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霍仲亨目光深邃,半是无奈半是了然,“好了,你已做得足够,不要哭了!”念卿默然点头,忍回眼泪,朝他露出一个微弱笑容。霍仲亨眉头一皱,火头刚冒上来,便被她盈盈目光熄灭——她竟用这种眼神看他,眼里满满都是依赖。

    那远去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挺拔潇洒,不似走在凄风冷雨里,倒似走在衣香鬓影间。

    车窗外掠过的街景却越来越熟悉,分明是回家的路。

    惠珍愕然,转头看向念乔<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念乔因程以哲和姐姐闹翻。具体参见第二部《千秋素光同》。"></span>。

    “霍夫人有什么吩咐?”念乔冷冷站在门口,不肯再走近半步。

    她话音未落,倒听见身旁一声嗤笑。

    “念乔,你看什么呢?”

    车灯强光照在念乔脸上,她一言不发,姣好面孔绷得苍白,昂头冷冷道:“我不认识什么夫人,请不要打扰我们。”

    好不容易得到线报,赶去逮捕非法集会的警察被她阻在路上,消息走漏,人已散了,警察今夜只怕是白跑一趟。她实在不想念乔身陷其中,这种事,能远则远。

    人散了,船开了。

    她有一个风韵卓然的名字——霍沈念卿。

    甫一踏进大厅就有管家仆妇簇拥上来,为二人宽去大衣。

    她虽不知这些人与念乔的关系,却咬牙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念乔一人涉险。

    “那人好像也是学生,挺英俊的样子,跟我同学坐一个包厢,起初还客客气气帮我们提了行李,后来惠珍多话,偏偏提起报纸上的督军夫人,她还不知道我们是姐妹。”念乔皱着眉头,“我倒没说什么,那人翻脸却比翻书还快,狠狠瞪着惠珍,像是谁欠了他钱,把我吓一跳!”

    “收回哪个字?戏子么,恩客么……”念乔尖刻地笑,瞧见念卿强抑怒意,垂在身侧的手已握紧,越发起了挑衅的快意,“怎么,想打我?你凭什么,这世上除了父母,没人有资格对我动手,除非霍夫人你又想仗势欺人。”

    军官一笑,“不但你住这里,念乔小姐也是住这里的,对吗?”

    哪怕他欠了她一份情,毁了她一纸约,她也终究不忍怨怪。

    从外人口中听到这般讥讽,算不得什么,从唯一亲人的口中听到,却是真正羞辱。

    海上,轮船迎风破浪,驶向温暖的南方。船头栏杆后,修颀身形的男子悠然远眺,侧颜被夕阳镀上淡淡光晕。甲板上散步的仕女不时驻足回首,假意张望他身后海鸥。在他身后,淼淼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行海鸟结队归来,正投向斑斓云霞深处……

    军官不为所动,态度强硬,“请二小姐随我回府。”

    这个样子的沈念卿,和人前仪态万方的霍夫人,倒又不像是一个人了,像是记忆昔日同住在小阁楼里的姐姐又回来了……仿佛是火光,微微刺痛了念乔的眼睛,一时酸涩。

    轿车的门开了,没有人下来,只从车内传来一个清冷而优雅的声音,“上车。”

    窗外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院子里卫兵急促的奔跑声响起,整齐划一的立定声里,铁门轧轧开启。念卿望向窗外,脸上有橘黄车灯的光影掠过——是他回来了。

    那军官伸手一挡,冷冷道:“留步。”

    惠珍兴致勃勃道:“今天这位来讲演的欧阳先生,是从北平来的,听说很做了些大事,许多学生都敬佩他呢。”

    临时选做演讲地点的印刷社仓库,就在巷子后面,三人加快步子穿过贫街陋巷,遥遥已经望见仓库门前路灯。“到了,快走。”惠珍招呼着,一转头,却见路口黑黢黢的阴影里,徐徐驶出两辆轿车。

    念卿抱了她想要迎下楼去,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军靴噔噔踏上楼来的声响。

    不远处街角,有个卖糖炒栗子的小贩,甘甜诱人的栗子香气被寒风吹送了一街。

    走在最后的念乔,低了头,脸庞笼入深深阴影,一路默不作声。

    他一直到她们跟前,笔直立定,抬手行礼。

    “你要把它当猫咪养吗?”念卿几乎笑出眼泪。

    那车内的女子徐徐转过脸来,面孔被光线照亮,潋滟红唇衬了雪肤,本已耀眼之极,更慑人的,却是那双眼睛,一顾之间,清辉流转,几许惆怅温柔,几许深邃洞彻;分明没有说话,却有千言万语藏在眼波底下,教人抵御不住地听进了心里。

    “那就好,我走了。”薛晋铭一笑转身,说走便是走,没有半分拖沓留恋。外头急雨扑面,飒飒湿了他一肩,老仆人追上去递伞给他,执意要看船开了才肯走。薛晋铭突然就沉了脸色,淡淡将伞挡开,“我不喜欢有人看着走。”

    因为,是他被人亏负伤害在先,是另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将他的心凌迟得破碎。

    念乔咬唇僵立半晌,朝那轿车迈步迎了上前。

    门推开,念卿匆匆奔进来,叫了一声“霖霖”,婴孩立时不哭了,扭头朝她声音的方向瞪大眼睛看去。

    三五成群的女学生们,有的低头避让,也有大胆的回以微笑。

    穿过繁华市区,拐入僻静街巷,方才欢乐祥和的圣诞景象被远远抛在身后,与眼前的穷街陋巷仿若两个世界。这里没有霓虹缤纷,只有破陋的贫民窟和劳作一天疲惫归家的人们。黄包车夫拉着空车哗哗跑过,赶去教堂等做完平安夜弥撒的人们出来,好接生意。三五个脏兮兮的小孩从身边跑过,挥舞着街上捡来的彩带。

    “妈妈在这里。”念卿俯下身,微笑着将婴儿抱起。

    一室死寂,只有壁炉里木材燃烧的轻响。

    船舷边挤满了人,争先恐后向岸边送别的亲朋挥手。薛晋铭穿过其间,头也不回,再未向码头看上一眼。船离岸边,码头上送行的人也渐渐散了,送别的场面本就是一时的情切,再难舍的离别也一样会过去,转身又是新的笑脸。

    霍仲亨纵声大笑,满意地欣赏她惊骇神情,“我说过给你一只更好的。”

    “可她怎么总是不快活的样子?”

    她像只柔顺的猫儿窝在他怀里,手指一下下绕玩着他绶带上的金色穗子,拨弄那些显赫的勋章——和霖霖一样,霖霖总爱玩父亲身上的勋章,他也任她拿去把玩。

    码头空旷,雾雨迷离,一抹淡淡人影遗世独立。

    “念卿。”薛晋铭张口,终于唤出这个名字,却只喃喃在唇齿间,几近无声。

    身后却听得霍沈念卿冷冷道:“往日里,你要走,我由得你走,你要独立,由得你独立,今日却不行。你认我是姐姐,便随我回家;若你没有这个姐姐,也罢,许副官……将这几个参与非法集会的女学生带走。”

    惠珍见她单薄身影,孤单前行,仿佛要被那白炽慑人的车灯光柱刺穿。

    美华挽紧念乔,缩了缩肩膀问:“惠珍,还有多远啊,这地方乱糟糟的,怎会选在这里讲演。”惠珍也有些不安,“本来是安排在学校里,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临时改来这里,偏僻的地方才安全。”

    霍仲亨将女儿高高举起,霖霖毫不畏高,反而笑得手舞足蹈。

    “后悔没有早些遇见你。”念卿仰头望了他,眉眼弯弯。

    车子缓缓尾随前面的车,出了巷子,穿过前面热闹繁华的市区,往城东而去。

    美华已簌簌发抖,寻常女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高跟鞋的声音一路从楼梯上传来,直到书房门口停下。

    霍仲亨系着睡袍坐在沙发里,低头看报,手里稳稳端了薄胎青瓷茶盏,连眉毛也未抬一下。念卿倚着门框静静看他,也不知该说什么,鼻端却是越来越酸。看四少走,泪水并未落下,回来这一路,与那离去的人背道而驰,也未落泪。直待到了家,见了他,看他安稳地坐在壁炉边喝茶看报,好像一早在这里等她,永远会在这里等她……终于,泪意无可遏止。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念卿醒来仍觉昏昏沉沉,早上在码头着了凉,一整天都在头痛。

    她不想此时提起令他不快的事,只是心中忧虑,想了想,还是柔声道:“听许铮说,这些天子谦在外面夜夜纵酒,你不闻不问,父子间这样置气,又是何必……家中比外面好,不如接子谦回来住,你们多些相处,也免子谦孤单单在外,没人照料。”

    美华茫然问:“哪个欧阳?”

    “没事的。”念乔对她笑笑,面孔苍白得怕人。

    那便是她的姐姐,是眼前口口声声还在污蔑他为小人的督军夫人。

    念乔低头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咱们走吧,别误了时间。”

    念乔陡然转身,怒视车里的霍沈念卿,“督军夫人,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这是哪来的?”桂珍吃了一惊,左右看看,急忙将报纸揉了,“这种东西你怎么敢带进府来!”念乔涨红脸,忍着气说:“这是北平的报纸,上面还有更难听的。”桂珍啐一口,两下撕了报纸,愤愤数落道:“臭穷酸尽会靠笔杆子毁人,这种东西还巴巴地拿来给她看,你也是个不省事的……哎,你怎么会有北平的报纸,谁给你的?”见桂珍一脸狐疑,多半又疑心到程以哲头上,念乔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刚去车站接了个同学,人家从北平回来,捎张报纸路上看看有什么奇怪。”提及同学,念乔忽然想起件蹊跷事,“今儿在车站还遇见个奇怪的人。”

    路灯昏黄,天色已黑尽。

    久别归来的姐姐站在纷飞落叶中,绕着旧围巾,抛下手中皮箱,脸上又是泪又是笑,向她张开双臂;报馆楼下,姐姐领了第一份薪水,牵了她的手飞快奔过两条大街,昂头推开白俄人的糖果店玻璃门;戏院外的雨夜里,姐姐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冒雨跑回来,塞进她手里……眼前之人是她的姐姐,是曾百般温柔照料过她的姐姐,是她怎样也摆脱不了的亲缘,这个事实如火星灼烫在她皮肤上。念乔倔强昂头,含泪与念卿对视,“我们原本好好的,都是你毁了一切,你只顾自己荣华富贵,从没尊重过我的感受!”

    “念卿,你这心性,是我所佩服的。”仲亨微微一笑,“豁达,不强求于人,这等磊落襟怀,大丈夫也不常有。往后霖霖长大了,我不盼她继承你的容貌,只希望她心性像你,就不愧为我霍仲亨的女儿。”

    火光映照下,念卿脸色雪白,瞳孔中似幽幽燃着两簇火焰,“我嫁给怎样的人,给他做妻还是做妾,那是我的事,不必你来教训;谁是恩人,谁是小人,却是你,至今还在糊涂。程以哲的真面目,你是看不清,还是不肯看清?”

    两人一时住了口,因念乔已走了回来。

    霍仲亨握了她的手,缓声道:“你放心,他再胡闹也翻不起风浪。倒是念乔,你怕是要狠下心来好好约束她了,这糊涂丫头信了程以哲的蛊惑,听不进去正理,极易受人煽风点火糊弄,一旦走上程以哲那条邪路,就难回头了。”

    念卿侧过头,眼眸晶莹地看他。

    昏黄路灯下,军官朝惠珍和美华一笑,目光犀利,“两位是念乔小姐的朋友,许某自会多加关注。夫人说,念乔小姐年轻,难免识人不慎,只要不是行差踏错,多交些朋友倒也没有关系。”

    “贫穷并不可怜,弱小者也有弱小者的尊严。”念乔淡淡反驳。

    原来家早已被他们找到,一切都在人家的监视中,惠珍心中又怕又怒,声音也发抖了。

    小男孩往后退了一步,歪头怯怯望了她,又望望身边的小姐姐。

    念卿一动不动听着,面无表情,只是脸色渐渐苍白。

    念卿蹙眉,欲言又止。

    两人抱了女儿回婴儿房里。

    念乔别过脸,不愿看她,“我曾经有过姐姐,可她早已变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萍姐望向她身后一脸孤冷的念乔,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问候请安。夫人好似忘了念乔小姐还在身边,看也不看她一眼,也不吩咐人侍候。萍姐寻思着问:“厨房里参汤炖好了,要现在盛上来吗?”

    霍仲亨沉默,念卿知道,是这句话触动他心中痛处,想起了子谦<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霍仲亨之子,因政治理念等因素与霍仲亨反目。具体参见第二部《千秋素光同》。"></span>。

    怎么敢忘,哪怕世人全都忘了他,唯独还有她念乔记得,记得他的好,他的冤屈。

    念乔没理会她的打趣,掉头看向橱窗那边,怔怔出神。

    萍姐听得心口凉气直冒,这位姑奶奶,好久不露面,一回来又闹上了。

    大不了有祸同当,惠珍将心一横,便要追上去。

    她买了一袋刚炒好的栗子,转身走向两个孩童,微笑着弯身递给那个男孩。

    曾在报纸上看过,也曾隔着人丛远远望见过,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自己离得这么近。这位堪称当世传奇的女子,当年以一幅身着男装、飒然站在大督军身旁的著名照片,令世人知道了她的名字;更以一场举世震动的婚礼,让天下人瞻慕了她的绝代风华。

    车子盘山而上,在空旷的山顶停下。

    惠珍呆呆不敢相信,传说中的大督军夫人竟近在咫尺。

    惠珍心里发慌,几番鼓起勇气想问前排那军官,却被美华暗暗拉住。美华手心里汗津津的,指尖止不住发颤,两人只能紧握对方的手来壮胆。

    “你要说什么就说,我既然跟你来了,倒要听听霍夫人有什么指教。”念乔昂起头,硬声答道。

    念卿伏在他怀中,轻声道:“她再怎样不懂事,终归是亲人。”

    念乔一窒,眼前掠过一幕幕往事——

    霍仲亨冷下脸色,“你别替这混账说情,我倒要看看他狂饮烂醉,能烂出什么名堂来。”

    霖霖笑着笑着又开始揉眼睛,犯起困来,念卿抱过她轻拍道:“爸爸回来了,霖霖也该乖乖睡觉了。”婴孩的瞌睡说来就来,霖霖在念卿怀抱中闭上眼睛,浓密长睫毛盖起来,像个花蕾中的小小精灵。霍仲亨俯身亲吻女儿脸颊,大概是闻到他唇间淡淡酒味,霖霖一扭头将脸藏向念卿胸口。念卿笑起来,霍仲亨也笑,却不抬头,顺势在她颈间印下一吻。

    夫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径自迈上楼梯,淡淡道:“念乔,跟我上来。”

    美华已快哭了出来。

    念乔放开惠珍的手,自己迎上前去,“你还找我做什么,我已经跟你没有关系。”

    念卿走过去,猫一般温顺地伏在他怀里,慢慢开始抽泣,终于泣不成声。

    惠珍悚然哑了,那军官也转过头去,再不言语。

    “我说过不认识什么夫人!”念乔拔高语声,苍白的脸因怒意而涨红。

    她侧身在壁炉前的靠椅坐下,目光微垂,望了火光出神。

    一只白色沙鸥,掠翅划过海面,鸥鸣呖呖。

    “等您到南边安顿好了,就给个信,我还过来侍候您。”老仆人喃喃说得一句便哽咽了。薛晋铭转身看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了皮箱,拍了他肩头淡淡一笑,“好,你回去吧。”老仆人犹有不甘,又急急恳切道:“我好多年没回去,回老家也住不惯,您要是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跟您几年。”薛晋铭笑着侧过脸,不让老仆看见他牵强笑容,再回头已恢复素日倜傥神色,轻慢里带笑,“又来啰唆,这次回乡下好生享福,你这把老骨头也该歇着了。”老仆黯然无言以对,听得薛晋铭又问他回乡的钱够不够,忙不迭点头说够了够了。

    一时间心腔里嗵嗵急跳,惠珍的冷汗冒出来,就在此时,身后的念乔迈出一步,并肩挽住了自己的手。

    念乔青白着脸,将嘴唇咬了又咬。

    惠珍一怔,却见念乔快步朝那炒板栗的小贩走去。

    念卿瞠目,险些失手将它掉在床下。

    念乔将板栗塞到男孩手里,转头看那女孩,不知为什么敛去了温柔笑容,抿着唇,神色有些阴郁。女孩怯怯退后。念乔一言不发,解下了自己的厚绒围巾,给女孩裹在脖颈上。

    霖霖扭头往外张望,胖乎乎小手挥舞,咿咿呀呀说着自己才懂的话。

    “嫁给一个古板老头子,后悔了?”仲亨假装冷冷板起脸。

    两个孩童朝她鞠躬,手牵手跑远,她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望了孩子的背影出神。

    船身驶动的第一下颠簸,似剪刀咔嚓落下,终于剪断心底最后一丝幻念。

    “二小姐,夫人有请。”那军官开了口,语声铿锵有力,口气恭谨里透着冷淡。

    桂珍好奇拿来一看,却是张半皱的报纸,展开只瞄得一眼,顿时变了脸色。那上面赫然一张醒目照片,正是戎装的督军和一身男装的念卿。底下粗黑大字的标题写着“气短可是真英雄,情长终究小儿女”——饶是念书不多,桂珍也读出这句话里浓烈的讽刺。

    她转身走到车前,却又回头,定定望向这里。

    他走得这么快,自然是听见了她们的语声。

    这不可思议的感受,或许便是他们所谓的爱了……霍仲亨一时喟然,只将念卿紧紧拥入怀中。她柔软长发在他掌下散开,凉凉滑滑似青色缎子,握在手里有一种安恬的感觉。壁炉里偶有火星爆开的轻响,除此只有一室宁定和她细匀悠长的呼吸。她就这么蜷在他怀里,渐渐沉静睡去,睫毛下还凝着一点泪珠。他将她抱到床上,动作极轻缓,似捧着一朵盛开在掌心的睡莲。

    “是,我知道。”念卿无奈颔首,挽了仲亨的手,身子疲乏,心中却宁定,软软地倚靠在他身上,挽了他的手,便觉得挽住了整个世界。她柔声道:“仲亨,过几天就是新年了,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我想筹备个简单家宴,请子谦回家,也叫上许铮,你说可好?”

    念乔知道无从反抗,颓然背靠着墙壁,只是冷笑。

    惠珍抬手挡住眼,竭力眯起眼睛,看见车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走下来,穿的是高筒皮靴,靴跟走在僻静小巷,橐橐声响惊心。

    非但她认得,只怕全国的人都认得。

    远了,终于远了,想再瞧得清楚一些,却只是越来越远……念卿不愿眨眼,怕一眨眼就再看不见这身影。然而眼前一切终于模糊,一点泪,凝在睫间却不肯坠。

    念乔满脸倔强,“我若不去呢?”

    小人儿才到父亲的膝盖高,抱住父亲的长腿,仰头往上看,像个惊奇的小动物在仰望参天大树。霍仲亨用一只手将女儿搂了起来,稳稳托在臂弯。霖霖乐不可支,咯咯笑出声来。

    念乔回头,“不要难为我的朋友。”

    霍沈念卿……念乔,念卿……心中怦然一动,惠珍鼓起勇气直视她的容颜,在那惊艳眉目间果真寻到些许与念乔相似的痕迹。

    念乔捂上已经红肿的白皙脸颊,泪珠如断线珠子般滚落,嘶声哽咽,“沈念卿,你真不该回来找我,就让我在孤儿院过一辈子,好过现在。”

    霍仲亨携她下车,海天相接的浩淼景致骤然扑入眼帘,一轮夕阳正渐渐沉入地平线下,落日熔金,余晖似火,将碧蓝海水也染成了耀眼金色。造化之辉煌,令念卿陶然忘己,沉沦在无边美景里,久久不能言语。

    车子在门前停下,院子里还亮着灯光,一定是管家还在等她们回家……惠珍喉头一哽,陡然觉出有家可回,有一盏灯火可挂念的好,眼泪几欲冲上眼眶。

    从未听过念乔用如此冷硬的口气对人说话,仿佛恨绝了车里的女子。

    霍仲亨的军靴踏在漆光乌亮的地板上,小心放轻了脚步,仍在静夜里带起轻微声响。念卿浅浅笑,“我今晚太不尽职,留下你一个人。”霍仲亨笑了声,“你最聪明的地方,便是总会抢先认错,永不挨骂。”念卿笑得似只狐狸,挽了他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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