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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鹰六却一口回绝:“我和翠翠是好朋友,从来也未想过要娶她。老板不要乱说,她会不高兴的。”

    鹰六终于迈动脚步,渐渐加快,狂奔。

    鹰六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淡道:“村民对你都不错,气氛很好。”

    猫三小声道:“你……没生气吧?这么迟才回来,我们都以为你恼了……”

    猫三见这块石头终于给自己说动,不由把他一推,叫道:“还愣着做什么?!这些天和丢了魂一样!想见她就赶快去!等人家姑娘冷了心,你再哭也来不及啦!快去!”

    众人“切”一声,纷纷散开。谁都知道,叫的最响的人,才是真正属于从来不做家务的懒人。

    他这个回答当真是真心真意的,太玄山确实是皇帝的地盘,北陀整个国家都是皇帝的地盘。然而那群人却当他油嘴滑舌,登时暴燥起来。

    他又罗唆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自说自话选定一块红色料子,转身喜滋滋地跑了。鹰六茫然地看着照到中庭的太阳,终于确定自己浪费了一个上午。

    苏寻秀吹个口哨,笑道:“好厉害的小娘!这下倒成美人救英雄了!”

    鹰六没说话,只是开门走了出去。

    猫三满意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然后拍拍手,笑道:“老板,你们别躲啦。”

    领头那人忽然冷笑一声,出手如电,一把抓住翠翠的胳膊。他手劲奇大,翠翠痛得叫了起来,手里的扁担一下子掉落,被他踩在脚底,只听“咯吱”数声,厚实的扁担竟然被他单脚生生踩碎,断成碎片。

    镇子上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面色阴冷的年轻男子坐在草垛上,仔细地听对面的农家少女说话。从白天说到黄昏,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以说。

    翠翠又笑弯了眼睛,脆生生地答应:“那好,鹰六!家里人多,一定很热闹吧?真好。”

    花九千才不理他,一个劲笑道:“好啊好啊!美人救英雄,英雄救美人!鹰六你终于也长成人了,老娘真是欣慰!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翠翠急道:“那是王员外的打手!和上次那些家丁不一样!你千万不要涉险!他们很厉害的!”

    她拍拍菜筐,笑道:“我家还有几亩田,因为觉得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养活自己,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所以终点菜出来卖。鹰六,以后可要多从我这里买菜呀。”

    “这块不错。”鹰六抽出料子,猫三急忙点头:“是吧是吧!我也一直觉得这块不错!诶,你看看这个!上面的万字花纹很细致吧?这也不错!……那块也很好!对不对?不知道我儿子皮肤是黑还是白,还是这块藏青的好了,神气!……不对不对!藏青太老气了……还是这块好!”

    翠翠,你就是我的春天。

    因为是好朋友…………

    说着她硬是把猫三的爪子抓过来,吓得他惨叫:“老板!我有老婆孩子了!救命啊!”

    那人嘴唇动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鹰六手中暗藏银光,当头一挥,那人陡然惨叫起来,右边的耳朵被他生生割断,谁也没看清鹰六到底是怎么出手的。

    虽然鹰六觉得没什么意思,书局从来也没拉到过生意,做的根本是赔本生意,但到底九千书局有许多温暖欢乐的回忆,谁也舍不得忘记,如今虽然离开家乡,但亲人都在身边,加上书局还是建成以前的样子,日子平稳安泰,真有一种大家庭的味道。

    没办法,谁让他是书局里唯一的“独人”呢?

    早上狐七心不在焉地丢过来几件脏衣服,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没空洗,让鹰六帮忙,他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鹰六听她谈吐有致,不像一般的农家姑娘,不由问道:“你读过书?”

    鹰六摇了摇头,淡道:“没什么。我走了。”

    三来安心有了身孕,眼看临盆,猫三好像得了焦躁症似的,成天唠叨他的儿子,看上去比安心还恐惧,根本不能指望他来做事,他不帮倒忙就很不错了。前几天鹰六实在腾不出手,让他做了一次晚饭,结果饭是生的,菜是甜的,吃得狐七差点没哭出来。

    猫三继续进攻:“如果她开心,你也跟着开心。如果她难过,你甚至比她难过好几倍。没人的时候,你会反复回味和她一起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入神,连正事也忘了做,对不对?”

    老妇人眼睛盯着鹰六,又是好奇又是欣喜,嘴里却道:“听说你在镇子里受委屈,大娘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都说了大娘大叔会照顾你,你非要自己下去卖菜!以后可别去了吧,外面乱糟糟的,多危险!你一个小姑娘……唉,这位官人,翠翠以后就多靠你老照顾啦!她……”

    少女笑颜若花,干脆接过他的篮子,挎在胳膊上,刚才她的担子被人踢断,故此装菜的筐子是被鹰六提在手上的。她走两步,忽然笑道:“我这可不是第一次看见您啦。您每天都来镇子上买菜,今天迟了,所以好的都被人拣走了。我本来是想给您留点的,不过见您没来,我以为您今天不买菜呢。”

    鹰六见她生活如此清贫,却全无半点愁态,心中不由有点佩服。

    鹰六继续点头,果然如此。

    啊啊,原来如此!他喜欢她!

    “你管她说什么!女人都是一个样!”猫三终于开始经验谈,“她对你有意思,又不好意思明说,所以用个好朋友来代替!你会对真正的好朋友动手动脚么?你会想亲狐七吗?你会想抱老板么?”

    “去他X的好朋友!”猫三爆一句粗口,他现在做爹了,自然气势要不同。他拍着鹰六的肩膀,叹道:“你看到她的时候,会十分欢喜,见不到她的时候,会时常想着她对不对?”

    翠翠叹了一口气:“是镇子上的富人,总说镇子是他家的土地,咱们要卖菜,就要交租钱。三天两头的来闹,今天我跑得慢,被抓住罢了。其实也没什么,下次我跑快点就没事啦。”

    鹰六莫明其妙,他手里还提着菜篮,正要放下,狐七早就讨好地过去一把抢过,笑道:“我来我来!总是让鹰六忙,我也该做事啦!”

    翠翠看了他好一会,终于颤声道:“不……我……我没事……你,你……”她抖得话也说不下去了。

    做好朋友有什么不对吗?

    鹰六奇道:“多一个人?为什么?”

    她独自生活都可以那么快乐,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她学学呢?

    农人们见鹰六这样可怕,也都不敢上来说点亲热话,纷纷无声地逃走。鹰六也不在意,只是回头轻轻抓起翠翠的胳膊,摞起衣袖,就见她胳膊上青肿好大一块,是被那人抓的。

    鹰六莫明其妙被人拉着跑了一段,一直跑到一截山路前,那少女似乎是确定没人追上来,这才气喘吁吁地回头,笑吟吟地看着他,由于拼命奔跑,她脸上红扑扑地。

    那群人一见到鹰六,立即有人附在领头那人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人点点头,上下打量鹰六一番,笑道:“就是你?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见鹰六打量自己,她不羞不恼,大方地笑道:“我叫翠翠,您呢?”

    “到啦!”翠翠快步走到一栋有些破烂的木屋前,轻轻拉开门前栅栏。门上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鹰六跟她走进屋子,就见里面土墙泥地,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十分干净,足见主人的细心。屋子中间一道墙,上面开个洞,半挂着布帘子,隐约可见里面的竹床竹椅。

    好容易洗完了一半,猫三神经兮兮地跑过来,手里抓了几十块料子,非要他说说哪块料子好看,要给他儿子做衣服。

    这下轮到鹰六吓傻了,眼看狐七鬼八猫三苏寻秀他们一溜烟从草垛子后面走出来,面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好像在说:你完了,你完了……

    (番外完)

    那些人骂了半天,见鹰六不说话,只当他怕了,更加嚣张起来,甚至有人上前试图推搡。鹰六正要将他们都摔出去,谁知身后翠翠忽然厉声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快!鹰六!赶快动手!救下那个少女,她一定芳心暗喜,从此非君不嫁!这样一出活生生的美戏,她花九千怎么能错过!

    她的笑容忽然变得透明,爽朗的颜色消失,变成了带点怀念的忧郁,轻道:“啊,只学过一点点。小时候娘教过一点,不过现在都忘啦。”

    于是,他们成了好朋友。

    自从六年前跟着老板离开南崎,来到北陀太玄山脚下,大家的生活都还安乐。原本九千书局里的宝贝都带了过来,变卖一些还是能赚许多钱的。老板雄心壮志不改,力排众议,硬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盖了一座新书局,还是叫九千书局,甚至连书局里的构造都和以前那个一模一样。

    她回头望望众人,他们都看着自己,好像还在等她说点什么。她哈哈一笑,拍手道:“看什么?都回房吧!明天早点起来,今后都轮着做家务了!”

    鹰六回头,就见十几个穿着黄衣服的男子,凶神恶煞地围住一个娇小的少女,看起来她好像是没来的及跑走,担子只挑了一半在肩膀上。对面那伙人笑道:“前天是前天的租钱!今天是今天的租钱!可不一样!你当咱们不会算帐呐?快!给钱!否则以后别想在这里做生意!”

    翠翠在后面笑道:“大爷您明天还买菜么?我多带点新鲜的过去。”

    鬼八但笑不语。其实苏寻秀很想上去和狐七一样跟翠翠套近乎,但老婆大人在前,他不敢放肆,只好摸着下巴装出深沉的样子望天。

    说罢,其中一人抬脚一踢,将那少女肩上的胆子踹飞,她又是轻轻一叫,筐子里的白萝卜滚了一地,还有几把野花。

    翠翠笑了笑,却没说话,陪他喝了一口茶,便站起来笑道:“后面有几筐新鲜菜,我拿过来您随意选。”

    “真是多谢您啦。”她柔声说着,声音清脆柔软,带着农家姑娘特有的爽朗。

    众人笑了他一通,终于还是欣喜地平静下来。

    鹰六想起书局那帮惫懒却可爱的家伙,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个温柔的笑,点头轻道:“是很热闹。就是都喜欢偷懒。”

    花九千笑道:“我说你怎么最近魂不守舍呢!这下可好,书局里又要多一个人啦!”

    鹰六被这架势搞得一头雾水,终于茫然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你这个笨蛋!”花九千指着鹰六的鼻尖,破口大骂:“什么好朋友?!我怎么有你这种石头手下?!你若不喜欢她,干什么搞那么多怪?!干什么亲她的手?!猫三和你也是好朋友,你想亲他手吗?!”

    “果然有戏!”花九千低声说着,“鹰六看上那姑娘了!”

    “大爷您每天买这么多菜回去,家里人一定很多吧?”

    二来老板和苏寻秀两人动不动玩失踪,以前苏寻秀还会帮忙整理库房,打理那些古董宝贝,现在库房只怕灰也积了几寸,他却再也不瞧一眼。到现在为止,鹰六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失踪去什么地方,常常好几天都不回来,自然更不会打理书局。

    狐七也撅嘴道:“我不该让你洗衣服的,鹰六,你最好了,别生气好不好?以后我一定帮忙做事,再不偷懒啦!”

    “不,明天还是我去吧。我知道什么菜好。”

    猫三吐出一口气,狠狠拍着他的后背:“既然是春天,你为什么要放弃呢?你明明已经这样喜欢她了,为什么非咬着好朋友三个字不放?”

    翠翠涨红了脸,赶紧推开鹰六,低声道:“我……我叫翠翠……”

    良久良久,鹰六突然笑了。

    她点头:“在我十岁的时候,爹爹上山打猎跌进山沟,娘去找他,再也没回来。”她的笑容淡淡的,忽而又变得灿烂:“不过村里大家都十分照顾我,比父母还要疼爱我。所以,我从来没觉得孤单。”

    翠翠请他坐在外厅的竹椅子上,自己到里屋端茶。外厅布置简陋自然不必说,只是墙角的柜子上放了一个歪七扭八的陶罐子,里面居然插着一把娇嫩野花,可见主人必然经常采花放进去,为这清贫的屋子增添一种生气。

    鹰六见这人身材矮小,面相委琐,然而双目炯炯有神,便知他一定是个练家子,与后面那些绣花枕头的家丁完全不一样。见他这样问,鹰六倒也老实回答:“这里是北陀太玄山,北陀皇帝的地盘。”

    终于,花九千在饥饿中爆发了,书局里的人特地开了一个秘密会议,严肃讨论鹰六最近的态度问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被狐狸精迷上了!

    翠翠轻声道:“大家都是我的亲人,只要我过得幸福,他们也快乐。所以,我一定要多为他们做点事情,不拖累他们。只要他们能开心,我也会开心的。”

    眼见鹰六和翠翠相谈甚欢,众人正打算冲上去吓吓他们,忽见街角走来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卖菜的农人见势不好,纷纷抄起菜筐就逃。

    鹰六只觉心中好像被耙子挖空一块似的,失落落地,肚子里阵阵发冷,不知难受些什么。

    花九千同情地看着她,急道:“什么好朋友!哪里有好朋友天天腻在一起的?!你的脑子是石头做的吗?!”

    就算是千年的冰山,也有融化在春风里的时候。

    感觉吗?

    花九千叹道:“这下,终于都放心了。再没什么遗憾。”

    鹰六向来不愿迫人,见她不回答,也只好点头。

    翠翠急忙摇手:“不、不要!一次就够啦!不然咱们就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了!”忽然,她“嘶”地一声,捂住手掌。原来她刚才用扁担砸水缸,到底还是震破了皮,手心里斑斑点点,全是血珠子。

    四来,书局里的闲人有两个,外加闲猫黛黛一只。但大的如魏重天,成天只知道见人就问好,抱拳叙旧,小的如小丫头,成天睡眼朦胧,追着猫三叫爹爹,能指望他们做事么?

    等鹰六终于挎上篮子,出门买菜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好长,斜斜铺在小石子路上,看起来更加形单影只。

    花九千连连叹气:“这算什么!鹰六这小子太迟钝!”

    众农人见他这样厉害,不由都怯了,慢慢往后退。

    老妇人却呵呵笑起来,只当她害羞,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又嘱咐她晚上一定要来家里吃饭,这才颤巍巍地走了。

    而现在,鹰六正充分享受着大家庭的“温暖”。

    狐七还处在震惊中,那个鹰六!那个冷冰冰,石头也比他温柔三分的鹰六!他居然会主动替女子绾发!

    见到她之后,他一定会告诉她,请原谅他这样一颗石头脑袋。虽然他迟钝又木衲,可这样的自己她还是温柔地对待。

    猫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来说说吧,她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鬼八忙着取勺子,苏寻秀抢着擦桌子,猫三屁颠颠地上来给他捶背。

    他终于喃喃道:“老板……?你们怎么来了?”

    狐七见那些人骂得凶,不由悄声道:“老板,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忙啊?”

    狐七早就亲热地上来和她套近乎,拉着她唧唧呱呱不知道说些啥。

    后面那些没来的及逃走的农人纷纷叫好,一个个抄着扁担围上来,群情激动。

    她抓住鹰六的篮子,很是热心。鹰六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日色,终于还是点点头,转身跟她上坡子。

    花九千只急得想狠狠揍他一顿,翠翠忽然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我还有事,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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