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笔趣阁 www.shuqv.com,最快更新易经最新章节!

    比比与琵琶到户外把晾在篱笆上的干净绷带收进来。两人值夜班,现在天色仍亮。白昼长了,气候也暖了。木槿花丛下虫声唧唧,大朵红花漫不经心地围住了她们。四号病人靠着砖墙,吃光一个罐头,女孩子沿着篱笆收绷带,他连头也不抬。一见是个男孩子走过,马上慢吞吞跟在后面,跟到楼房的另一边。病人里只有四号还能走动。他的个子高,微有些伛偻,白色粗布病院制服,短袖,在手肘上往外凸。还有几个人跟他一样,高瘦,短发,五官端正,比较认得他是因为他常在附近。琵琶见过他帮其他病人拿水,帮这张床的人捎东西到那张床。高耸着肩膀的烟鬼颓废像在他倒显得傲慢,因为他的身量。睡衣与拖鞋让他看起来有气无力,不过也许只是广东人的通病。

    他似乎是部署在医院里。旧病房套房的前门就在转角,现在是莫医生住着。她听见他们说话,几句就没了。说不定是上了台阶进屋去了。

    突然男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冇!冇!冇呀!”

    没有?

    “冇!”广东人吼叫化子的声口。又说了几句,后来一想像说的是“五块钱也没有,”也不知是“一块钱也没有。”只听见空罐头掼在地上的声音,滚在沥青路上,终于歇住了,夏日黄昏异样的黄光,标签上的黄色凤梨片也异样地清晰鲜亮。她看着比比,笑了起来。

    “他疯了。”比比说,“就是他偷的剪刀。趁医生忙着隔壁床,从车上摸走了。”

    “凤梨不是偷的吧,不然也不会在这吃?”

    “宝拉在城里看见他买叉烧。他每天都上城去帮别的病人买东西。穿那件病院制服,一里外都看得见。”

    “病人还买叉烧!”

    “我不懂的是怎么不让他出院。”

    “他们都是莫医生的饭票,你自己说的。”

    “宝拉说要留神护士房里的东西,弯盆,搪磁缸,我们自己的东西。别把毛衣乱搁。”

    她们进了病房,四号也刚拖着脚从最靠近他的病床的法式落地窗穿过,舒服地躺下来,一只腿架着另一只腿。天气暖了,法式落地窗整天开着。灯火管制,玻璃漆成深蓝色。有人拿指甲刮出图案,白色的线条,小小的人伸长棍子一样的胳膊腿。琵琶想衬着墨黑的夜,盈耳的热带夏日声响,敞开的蓝色玻璃窗上的人真像恶鬼。像从前下咒用的纸人。谁画的?早就有了只是她一向没注意?病人躺在床上够不着落地窗,难道又是四号?

    天气热,坏疽的气味更浓,布帘一样挂在床边。他的左右邻床默默受苦,他们也不是来这里享福的,也不急着回家。现在一天能吃上两顿饭并不容易。午夜时分琵琶去热牛奶,杂工把法式落地窗都关上了。病房像大统舱。肮脏的军毯的味道格外地反胃,弥漫了整个病房。冬天的味道冷冽冽的,凝结成一团,不是到处弥漫。走过长蚀烂症的病人,她总是憋住气。蜡黄的脸歪在枕头上,浓密的黑眉毛往下吊,像个小丑,眼睛半闭着,嘴巴略敞,做梦似的笑。他老叫个不停,仿佛在甜蜜的喟然唤着某个女人,既是母亲又是情人,却铁石心肠,总也不来:

    “姑娘啊!姑娘啊!”

    他喊他的,没人再留意了。反正他什么也不要。

    琵琶才进厨房就看见有人,是个印度人。她猜就是比比提过的杜达,同维伦妮嘉与查理在同一个伤兵站的。他拿自己的炒锅在煎薄饼,从大汽油罐里舀了点表面有颗粒的油出来,抹在锅里,汽油罐的漏斗还在。

    她拿了铜锅,刷洗过再倒牛奶。不明白牛奶怎么会这么久才热。火已经开得最大了。她钉着火看,竟还是看清了杜达的长相,真漂亮,侧影挺拔,发线低,眼眉睫毛浓而密,烟熏的肤色衬得一双绿眼非常淡。他是大人,不再是男孩子。她因为比比习惯了印度人,可是比比在中国长大又在英国学校念书,并不是典型的印度人。放学后回宿舍她总经过印度人的营房。透过铁丝网篱笆能看见洗好的衣服挂在棕色营房窗上晾干,有时看见一个印度兵在床上打盹,双手枕在头下。扩音器扬起电台的印度音乐。整个山坡杜鹃花不是盛开怒放就是簌簌落个不停,像濛濛的红雨,而异样的一扭一扭的音乐震响了空荡的山峦。可是最让她困惑的也同日本人一样。印度人与日本人都沉迷过去。中国人方自漫长的梦中清醒,觉得怅然若失,口干舌燥,印度人似乎仍深陷在某个漫无边际的噩梦的苦痛里,手脚抽搐,在睡梦中奔逃。

    她把两眼钉着蓝色莲花似的煤气火焰上的黄铜锅,等着第一批泡沫在牛奶的白边上出现。等得太久,旁边又是陌生人,越发地难堪。她一眼也不看他,只偷眼看他怎么抛甩薄饼,而他竟笑了,嘲弄地张开双臂走过来,使她既震惊又气愤。她往后退,闪身躲避,淡淡笑着,以免显得傻气。他还是逼近。她后退,侧跨一步,无奈跳起了笨拙的舞蹈,感觉像受困的呆子,就像走路的时候闪到一边去让人,对方也闪向一边,两人都移到同一边,还是挡住了去路。

    “我不是要吻你。”他说,仿佛就没关系了。

    他的外形更偏向西方的亚洲人,笑起来像不怀好意。在她腮颊上抹了一把。琵琶躲开,却听见牛奶沸滚,只得再回来。被他捉住了。

    “其实你很漂亮。”

    他的意思是久看了才觉得她漂亮,可是她太忙着挣脱,不及细想。他的胳膊就像铁环箍住了她,呢外套飘出微微的霉味,想不出是什么气味,最像的是比比的睡袋味,因为他们同是印度人。他俯下头,拿鼻子磨蹭她的脸颊。用力一推,她挣脱了,侧身往炉上靠。他赶忙攫住她一只手,怕她跌在火上,而她抓起黄铜锅,把手烫得慌。他向后退,提防她把一锅热牛奶泼他身上,但她只是拿起滴答的锅子,快步出去了。

    经过一长列的病床带起一阵骚动,烧煳的牛奶的烘烤味连死人都叫得醒。她厚起脸皮坚定地向前走,绕过白色布帘,进了小办公室。比比坐在灯下看书。琵琶觉得仿佛去了一个钟头。她将牛奶倒出来,只够一杯。

    “我喝过了。”

    “我明天也就喝冷的。”

    “对,冷的味道比较好。”

    “天气也跟夏天差不多了。”

    琵琶带着书坐下,让雷一样响的快乐笼罩住头脑。心涨得要爆裂了,像捧着一杯甜滋滋的饮料,拿着根汤匙徐徐搅动,越搅越稠。在他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使她不记得比比说过的话,印度男孩子都回家娶家里给选的女孩子。她觉得真正的爱是没有出路的,不会有婚姻,不会有一生一世的扶持,一无所求,甚至不求陪伴。此时此刻,她暂时与人生疏离,两个人都暂时活在自己的体系之外。她从不认为活在哪个体系下。其实就连这里这些情况下,体系仍在。多半的女孩子回避男孩子,男孩子也不来打扰。这时代的中国人什么也不信,只信新婚之夜新娘必须是完璧。绕着这个信条的惯例仍旧屹立不摇。

    外头有脚步声。有个人绕过了布帘。是杜达。琵琶自顾低头看书,却感觉到他的目光。

    “嗨。”比比道。

    “嗨。”他把汽油罐搁在桌上。

    比比站起来,“什么东西?”

    “我还剩了点油。”

    “你要拿它做什么?”

    “也许可以给你们用。”

    “汽油?”

    “不是,是椰子油。”

    “喔。我还纳罕你到哪弄汽油呢。你怎么不留着自己用?”

    “这是剩的,还有一点面粉。”

   &nbs...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