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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

    “能不能麻烦到餐室找一找?”

    “请稍等。”

    过了许久,那吟唱的声音才响起。“二七二客人不在餐室。”

    她留言请他们回电。这会儿又是怎么了?一大早两人都不在?她又等了半个钟头左右,再打电话过去。

    “二七二房客人不在。”紧接着“二七二客人不在餐室。”

    “那请接二〇六房吴先生或是吴太太。”

    “请稍等。”

    琵琶提起精神。最可能接电话的是缇娜。

    “二〇六房退房了。”

    脚下的土地裂开了一条缝,像抽屉哗啦一声拉开来。

    “退房了?他们都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请等一下……二〇六房今天早上十点十五分退的房。”

    她预备立刻就到浅水湾去。正要出门,有电话过来了。

    “琵琶吗?她出来了。”张夫人恼火的说,言下之意是也该是时候了,以免显得太过喜悦。“下午过来一趟,她现在在休息。”

    “她还好吗?”

    “好,一切都好。刚刚是不是你打电话过来?我们在你妈房里。好,三点左右过来。”

    三点前后她敲了门,似乎过了许久门才打开一条缝。她母亲精明的脸探出来,背后的光使她的脸暗沉沉的。她一言不发,白色锦缎晨衣一扬,又走回去理行李,半敞着,像直立的巨蚌。琵琶关上门。

    “妈。”她喃喃唤了一声,怯怯的绽开笑脸,表现出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真是岂有此理。”露说,理着吊在行李箱里的大衣翻领。

    “起码没事了。”

    “他们无权羁押我,管他战时不战时,我就是这么跟他们说。就算是在他们自己的殖民地也不行。”

    “是不是——都在警察局里?”

    “是啊。他们不能就这么把我关进牢里。就连这样,下次想申请签证到别的地方,都会对你不利,所以我才那么生气。我跟他们说,你们根本没有证据,你们也知道末了还是得让我走,顶好是现在就让我走。”

    “他们——还有礼貌吧?”

    “嗳,他们知道吓不了我。”

    “你没不舒服吧?”

    “遇上这种事,谁还在乎舒服不舒服?你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么?”

    她显然是被琵琶的微笑与殷切的无知给惹恼了,像是询问患了难以启齿的疾病的长者。不论她的感情再怎么少,这种时刻快乐的泪水也不能放肆。琵琶知道。

    露往下说,如此这般告诉了一遍她对警察说的话,省略了他们的问话。轮到琵琶说了,她省略跳脱了许多事,察觉到露并不真的想听。

    “他们第一次找你是什么时候?星期二?”她打断了她的话,到这时才正眼看了琵琶,从沉重的睫毛下看。

    “不是,是星期三。”

    蒙上了沉郁的眼寻思着,似在计算。计算日子?怀疑会不会是琵琶不经意间说出了罗侯爷与布第涅与伊梅霍森的事?

    “缇娜走了吗?”琵琶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打电话找不到张夫人,改找她。”

    “嗳呀,真是笑话。我一回来她就撞了进来,嗳哟!没口子的担心,都快担心死了,还说什么里奥纳太气愤英国人了,连在英国的领地里多待一天都不愿,可是又不能抛下我自个走。料不到河内又出了急事,既然我出来了,他们就能问心无愧走了。我又不是傻子,用不着张夫人指明了说,也知道是谁放了我这把野火。我只是不懂,怎么有人做得出这种事,难道都不顾虑以后了?背着门拉屎——能瞒人多久?除非就让英国人把我枪毙了。可是人要人死偏不死,天要人死才会死。你跑吧,难道从此不见面了不成。”

    “他们搭飞机走的么?”

    “她说是总算运气好,还有位子。也许事前先定好了。他们是在躲我,里奥纳一定也怕死了受牵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疑心是缇娜捣的鬼,那可够多寒心啊,一个女人做得出这种事来,又不离你左右。还以为早看透了朋友了——你姑姑不就是个榜样?咳哟,想想现在连夫妻都能离婚了,朋友又算什么?可不管是不是朋友,做出这种事来——借刀杀人。就说张夫人吧——她倒指控缇娜,可是他们自己呢?跟警察说我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刚巧一道旅行,好像我拿张先生当幌子。他们这一说也许还倒打了我一耙。我们中国人就是这样,有了点名声地位就怕事,落了片叶子还怕打破头呢。这下子可好,他们说就为我在这儿惹的麻烦,去不了重庆了。真是笑话了!我又没犯间谍罪——他们放了我是因为什么证据也没有,为了面子才告诉我案子还没结。要是怕受我连累,索性从现在开始分道扬镳。张夫人说还不是张先生太有名了,难免惹人闲话。我是不愿跟张先生说他没那么了不起。他们现在到处找房子,暂时在香港住下来。都是我不好。怪的是,我到哪里都会遇见陌生人对我好,病了照顾我,省了我大大小小的麻烦,为我抱不平,搁下自己的事来帮我,体贴周到不求回报。”她哽住了,红了眼眶。“反倒是跟我越亲的人越待我坏,越近的越没良心。嗳哟,别提了。”

    琵琶不作声。不再关心,徒剩一种遥遥无期不见尽头的凄楚。

    露继续拾掇行李。扣好口袋后,她直起腰来说:“行了。”

    她朝桌子扬了扬下颏。

    “你姑姑的信,前天送来的。有人拿蒸气拆开过,我一看就知道。我不在的那两天,他们一定是把房间都翻了个过,说不定还装了麦克风。你姑姑说交了个朋友。这又奇了,我在的时候一个朋友也没有,我一走朋友也有了。像不像又是我不好?她也刚升迁了。我一走什么都好了。”

    琵琶沉默以对,也什么都不想,拨给姑姑需要的所有空间,甚至不好奇这个男性朋友是中国人或外国人,结婚了或单身,两人是否会结婚。

    “靠后点。”露忙着把缝衣机打包,像是绑头小牛。

    缝衣机裹着褐纸。她的力气真大,虽然瘦削却很结实。琵琶在一旁坐视,还是心虚。可是一插手绝对是越帮越忙。

    “我需要这个。”她说,“内地的裁缝不行,印度的也是。”

    “是吗?”

    “是啊。”她不耐地向另一侧甩头,“这还是在法国买的,在上海一直没派上用场。好多东西我自己动手做,我一个人就能缝好,现在就能用上了,可是老是没工夫。”

    她的东西散置在房里,花朵一样。活动房屋里的陈设又摆出来展示了。张先生的房间也大同小异,可是一比较,就逊色许多。

    “来,帮我揿着。”她说,“别扯,揿着就行。”

    有人敲门。仆欧拿进一只加了挂锁的洋铁高箱。

    “蜥蜴皮。”露等他走后说,“要不是等这些皮鞋皮包,我早走了。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到作坊,你知道他们说什么?还没动手呢,说价钱还没讲定,还在等我的消息。”

    “怎么会?他们是不是弄错了?”

    “还不是想哄抬价钱,欺负外省人。我说那就算了,拿来还给我。我这几天就要走了。”

    她打开箱子,仔细剥下了上层的一张皮,摊开来,像极了大张香蕉叶,同样的深绿色,同样的脉络和凸点,漂亮极了,中央的摺痕很深,泛出白色,竟让琵琶看得心痛。难怪她母亲会想买下来。

    “马来亚来的。”露说。

    塞满了货的洋铁箱里竟然是冰凉的。这冰凉的潮湿是怎么来的?来自丛林的雨季,或是香港的作坊?

    “能拿到印度做吗?”

    “不行,太贵了,也做得不好。张先生横竖要留在这儿,我会托给他们。万一他们要走,还可以寄回去给你姑姑,她会帮我在上海弄好。”

    “姑姑还住着原来的公寓?”

    “是啊,公寓一半是我的。我要个地方给我落脚。”

    她带的箱笼那么多,琵琶本以为她不会再回上海了。

    “我的东西都还在那里。”她说,琵琶很是惊异,她大小行李有十七件。“你姑姑最好是身边一件东西也没有,我不行,我不能把东西就这么一丢,再买新的还得花钱。虽然现在这年头说不准什么东西还是你的。我的东西还在巴黎,门房让我把东西搬进地下室,答应帮我保管。可是这个仗一打,谁知道还在不在。”

    她每到一处都扎一次根,仿佛在说服自己还会回来。也许是可堪告慰离开的伤惨吧,却少了份萍踪漂泊的美。她决不会站起来,飘然远去,而是必得放言还会回来,以免有人胆敢忘记她,还留下个人物品,像在门口留下足迹。

    她口中不停,始终没有正眼看琵琶一眼,琵琶也只能扮好闺中密友一角。好容易说到一个段落停住了,静默立刻填补了进来。她对琵琶尽管没什么要求,还是略感失望,还带着失落感。她坐着,不说话,紧捺着嘴唇,脸颊往里缩。琵琶震了震,她母亲变得好老。不会是单因在拘留所关了两三天的原故,必定是太忧烦了。从前伍子胥过昭关也是一夜鬓发皆白,平安地混过了关卡。露倒不是灰了头发或添了皱纹,就是样子两样了,黝黑得多,保不定是海滩上晒的。她看来不像中国人,倒像东南亚的烟熏褐色皮肤人种,年纪越大越是黧黑、枯瘦、面目狰狞。汉宁斯能欣然接受吗?不,一旦她快乐起来,就会变回来。她母亲变老不是自然的趋势,布雷克维的寡情薄幸比缇娜的出卖还要伤得她重。

    她的船下礼拜启航。琵琶天天来。时常张夫人陪着露,但两人该说的话似乎也说完了,各自澄清了那一阵子的立场,却没有多少谅解。张夫人心情郁闷,倒不是伤心,也不想掩饰。该说的应酬话她还是会说,三言两语的,圆墩墩的脸总是绷着。她对琵琶也是态度僵硬提防,千不该万不该在露的女儿面前那么说。琵琶可能一五一十告诉了露,指不定撂下了布雷克维的那一段没说,也可能连这都说了。

    最后一天下午,露立在大镜子前别雕花玉胸针。她的妆是淡褐中透着玫瑰红,五官细细描画过,效果像是浴在残酷的光下。她穿了黑套装,方形淡绿玉钮子,搭配胸针。琵琶以前很喜欢这胸针,现在却嫌太华丽。而她母亲对镜自赏的样子又使她震了一震,虽也是那么地专注留心,却多了那么浓烈的悲剧性的爱,将整个人都倾注在镜中人的眼中,而那双眼在睫毛下没有这么大、这么黑,这么清澈过,也没有这样炯炯凛凛过,像是她想要全神凝聚着眼睛,不看见凋萎的下半幅部份不见的脸。

    “你不用到码头了,张先生张夫人会送我。”她说。

    琵琶送他们上了汽车。

    “我会打电话给你,琵琶,一等我们找到住的地方。”张夫人从车窗往外喊,越过在座位上坐好的露。

    露掉过脸来向着车窗,却垂下眼睛。“好了,你走吧。”她暴躁地说。

    汽车一偏,驰了出去。琵琶在车道上立了一会儿,并不开心,却大大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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