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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选了二楼一长排房间里的一间,她与比比同住。傍晚,学生吃到了第一餐。储存的大米黄豆几天前搬进了康宁汉堂,等着命令下来就可以烹煮。日本人接收了所有的库存,战时医院的新主管莫医生得到许可,动用手上的存粮来解学生的燃眉之急。莫医生在大学教解剖学。英国教职员都被拘禁了,中国医生接手。他找了些男女学生来帮忙,马来亚的同乡,不忘老规矩,有机会就多照应自己人。男生兴高采烈,为大排长龙的学生打饭菜。

    “日本人进来了没有?”队伍里有人问道。

    “还真慢。”在翻倒椅子堆成的障碍后面递盘子的男生说。

    “放心吧,man,”另一个蹲在椅子上,猴子似的,勺子伸入搪磁大桶里舀黄豆,“日本鬼子是在演戏,假装优待学生。”

    “等着瞧。等日本兵进来就知道了。”莉拉站在排头说。

    “你们女孩子怕什么?我们这里有这么多男子汉保护你们呢。”拿勺子的男生道。

    队伍里传出吃吃窃笑,莉拉红了脸,嗫嚅着说:“是啊,靠你们。”

    琵琶早晨回女生宿舍去拿她的东西。女生宿舍更在山上,更可以大胆假设日本人还没打到这里。她转上熟悉的马路,归乡的感觉五味杂陈。圣诞红仍盛开着,鲜红硕大,小货轮一样,每根辐条都完整无缺,保护得天衣无缝,仿佛这几个星期都搁在客厅里。马路一侧高上去的石砌地基一点炮火的痕迹都不留下。一路上每栋屋子的阑干上摆的蓝磁盆依旧一路向上绵延。马路另一边的海洋仍是遥远又碧蓝。一路上不遇见人,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却还是有点异样,叫人有些惴栗,末了她才寻出了端倪,是环山道上不见汽车来往。显得更沉默,地方更褊小,更封闭。连鸟都不唱了。

    爬上漫长的石阶,她看见食堂的门闩着。绕到花王住的侧门,也是锁上的。从小小的铁条窗往里看,模模糊糊的一片。花王也不可能还留在这。她还是步上台阶到前门去,确认一下。

    使她惊愕的是前门竟然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吱吱嘎嘎的。拍着翅膀飞出一群鸽子来。她闪身避开,一头雾水,黑灰杂色的翅膀扇着她的脸,带起一阵风,夹带着发霉的鸟粪味。鸽子飞走后,她进屋去,以为天花板定是炸塌了。门厅仍不改旧貌,寂静无声。然后看见了楼梯。弯曲的楼梯滚下了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两层楼高的圆顶窗彩色玻璃没有完全震碎,阳光洒下来,显得分外亮丽。缎子、雪纺绸、麂皮、织锦、游泳衣、刺绣的龙,翻翻滚滚,洪流似的,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上去看个仔细,束手无策,像水管爆裂了。洗劫的盗匪来过了。

    她匆匆到地下室去。她的东西还在不在?她捻亮了库房的灯,地板上衣衫狼藉,箱笼都是打开的。她蹚过去,找行李架子。她的破旧的行李箱还在,珊瑚姑姑的旅行签还在上头,欧洲各国的印戳还在。似乎没人碰过。她寻找比比的箱子。扯到地板上,所幸锁没撬开。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大半的东西,拿大浴巾包起来。再推回架子底层,注意到地上有什么,她以为是刚才掉出来的。捡了起来。是安洁琳的照片,圆圆的脸颊,一双吊梢眼。照片上斜题了一行铅笔字,落笔很重,却小心避开那张矜持的笑脸:妹妹,我爱你。是来打劫的人写的。乍一看她就想笑,洗劫还能洗劫得这么好整以暇,还有工夫停下来欣赏一张漂亮的脸孔,在照片上写情意绵绵的话。可是眼见安洁琳的哥哥为她而死,这话就像是他亲口说的。

    独自在荒凉的地下室,只有幽幽的一盏灯泡,她忍不住觉得寒凛凛的,仿佛屋子里有脚步声。在底下是听不见楼上动静的。也许是风吹前门,也不知是鸽子撞着窗子,是她自己疑心生暗鬼吧。可是她还是头皮发麻,吓得把照片掉在地上,赶紧又弯下腰来找,小心搁到不会踩中的地方,以免得罪了安洁琳的哥哥。这屋子里真没藏着打劫的人?有人可能食髓知味,再回来多偷点什么。日本人也可能上山来了。万一让日本人撞上了,还当她是抢匪,当场枪毙呢。

    她熄了灯,拎着自己的包袱,走到楼梯口,停下来谛听,没听见动静。悄然无声走上水门汀阶梯,在门厅边张望。门厅一个人也没有。她赶紧朝前门走。最后扭头一望,心脏猛地往上一撞,险些将她撞昏了过去。在那条绫罗绸缎的洪流里躺着一个人,方才她竟没看见,蜷在楼梯上,低着头,满头的黑色鬈发往上梳拢。惊恐之下,心里的冰山激增暴撞,琵琶手脚冰冷,看着伛偻的锦缎身形朝上一级,伸手拿什么。然后它转过来,跟她打了个照面。

    “死啰!吓我好一跳。”女孩子喊出来,一手飞向心口,又伸向阑干,抓得死紧,“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

    是维伦妮嘉·郭。

    “吓得我差点就跌下楼去了。”她说。

    “我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我才刚来。你看看我的东西。”维伦妮嘉拿出一件印花丝长衫,又抓了件粉红衬裙,“这件也像我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晨。我幸亏穿这件到伤兵站了,”她低头看着铺了层薄棉胎的锦缎旗袍,“不然也没了。哈,你都没看见,我穿着这件衣服劈柴,跪着起炉子,给男生煮饭。他们笑死了,老是拿我打趣。”她开心地说。

    维伦妮嘉前一向总有点迷惘不满,老黏着安洁琳,却也处处比不上她。现在她的脸上却是纯粹的喜悦,看得琵琶半是愕然半是自愧不如。聪明的女人才能从战争中得到如此的快乐。

    “看见比比没有?伤兵站的人都回来了吗?”

    “不知道。”维伦妮嘉道,“我分到后面第三个房间。”

    “喔,我就在贴隔壁。”

    “我急忙赶过来,就怕丢了东西。看我找到什么。”她溯游而上,忙忙地掏着。

    “楼上找过没有?”

    “每个柜子都空了,一样东西也没留下。这是安洁琳的,我来帮她拿回去。”

    “地下室还有,我陪你下去。”

    到了地下室,维伦妮嘉找着了她的鞋子与更多衣服,挜进了一只被撬开的行李箱里。

    “还是别待太久的好。”琵琶道。

    “对,还是走吧。下次我找男生陪我来。”

    出了屋子,她才注意到琵琶的东西只拿条浴巾裹住。

    “嘿,想不想洗热水澡?”

    “当然想,可是到哪弄热水?”

    “到一个教授家里。有男生到那儿洗澡。”

    琵琶糊涂了,“屋子没人吗?”

    “英国人都关进集中营了。”

    “那水龙头还有热水?”

    “是啊。”

    “你去不去?”

    “我没有浴巾。”

    “用我的,是干净的。”

    “那你呢?”

    “我等你洗完再洗,不要紧。”

    维伦妮嘉仍是笑嘻嘻地看着她,拿捏不定,很心动又不好意思,“你去不去?”

    “不知道。我是需要洗个澡。”

    “好,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她们先拐到教职员房舍,房舍在山上,掩在杜鹃花丛后,篱笆班驳,红锈颜色,屋前有小草坪。是谢克佛教授家。他是琵琶的英语导师,琵琶每周来上一次课。教授蓄着黑色八字胡,抽烟枪,鼓励他们四个学生说话。她很喜欢他,有一天宝拉说:“谢克佛跟他太太酒喝得很凶,没有人不知道。”她委实震惊。有时他来上课,面色比平时还红润,乌黑的眉毛胡子与低低覆着额头的黑发一衬托,血红的一张脸,琵琶确曾听见同学窃笑。她在教授家看见过谢克佛太太,是个富泰的女人,金发变淡了,穿了件旧的印花棉洋装。在楼梯上遇见学生,她会搭拉着眼皮,淡淡一笑,侧身快步通过,自我解嘲似的。琵琶一直觉得她蓝色的大眼睛有种异样的眼神,始终没联想到醉酒,珊瑚姑姑说的纯粹的做作。她读毛姆小说会联想到谢克佛夫妇。他们会把喝酒归咎于香港的气候,谁叫它太近完美了。也不定是苦闷,小小的屋子里有两三个佣人,做太太的无事可做。夫妇俩彼此生厌了么?不认识年青的他们,很难说他们是在哪些地方失望。教授是系主任,在香港已经升得碰了顶了,再高也升不上去了。他们有个女儿在英国就学。可是如今夫妇俩都关进了集中营,脱出了毛姆的小说与她的视野。集中营这个字眼极少说出口,说出口也总是细细的嗓子,很容易回避。与德国的集中营两样。德国人对付犹太人的那一套日本人不会搬来对付英国人。英国人会生活困厄,营养不良,却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教授家没锁门。她和维伦妮嘉进去,觉得是不速之客,闯进了温馨的小门厅。这是战争,空空荡荡的屋子。她们又是鬼鬼祟祟又是吃吃窃笑,爬上了打磨得很光亮的楼梯。楼上有水流声,还有人说马来英语。琵琶很高兴听见水流很强,她受够了战时那滴滴答答的细流了。浴室就在二楼楼梯口边,门是打开的,她瞅见几个男生在等浴缸接满水。

    “死啰!”维伦妮嘉喊了起来,“你们都还没洗?那我们得等多久?”

    他们跟维伦妮嘉开玩笑,琵琶走到隔壁房间。同男生在浴室说话不太成体统,他们的语气变了,可见他们也知道,却又觉得欢喜。她发现又来到了上课的那个房间,满地都是白纸,叠了有几吋厚,像是所有的抽屉与档案柜都在盛怒中给倒了出来。这里也给洗劫过。倒是四墙上的书架仍排满了看来昂贵的书籍,显然没人动过。齐整的书架对照着零乱的地板,出奇地烦乱扰人,不像是人类的手造成的,反倒像是台风扫过。她愣愣地四下环顾。抢匪都是些什么人?佣人与亲戚?黑衫?偶尔来山上拾柴火的乡下妇人,大顶斗笠出现在雾里,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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